杜随新
　　 计划经济年代，县食品公司大量养育出栏肥猪，生猪肉凭票专供，也收购散养成猪，猪下水有钱亦是不好买到的。羊肉不属供应品，羊可以圈养放养，秋冬两季集市上才有肉卖，羊下水同样一副难求。
　　 小时候春节前，家中置办年货，肉类理所当然占第一位，尤以猪羊肉生熟制品为主，猪羊下水并非年货标配。向七八十年代在过食品公司的樊老大电话求证，当时猪下水有大有小论斤卖，平均一副得20元，而徒工薪资每月20块6毛，不便宜啊！谁家过年要是能弄上副下水，一定是大户人家大手笔。不说吃，仅从清理到卤煮，那可真是全院难得一见的风光场面，绝对够得上年货里的顶格配置。
　　 五岁快过年时，全程目睹过清理羊下水。母亲领我拿了箩筐、水桶和脸盆等物，出院门穿条胡同，到离居住地不远的水莲洞自流井边清洗羊下水。一条斜坡上方，直通父亲上班的后大门，下水有人送来，放下就走了。
　　 自流井是眼温泉暗井，看不见井口，平出地面，竖起根T字形寸余口径铁管。水温不算高，冬天不激手，水量充足，四季长流，便利附近居民饮水洗衣，浇灌连片的稻田，最后汇拢流入蒲草密布的水莲洞池塘。
　　 自打父亲说从单位食堂定了羊下水，母亲发愁好几天，可能向人请教过，此刻逐一归类放置浸泡。羊肚翻出里子，像个毛巾袋；提起羊肺管注满水，气球般撑得要爆，菜刀划破，冲出血污脏水；拐拐弯弯一大团黑糊糊羊肠，卷曲在脸盆里，撒上许多碱面，上手抓搅搓挤，反复几次后变白；找到三只羊蹄，仔细刷污刮毛；一大堆长短骨头处，滚颗毛茸茸羊头，瞪目龇牙，不敢近前，很是瘆人。
　　 数九天气，寒风刺脸，一整下午，井旁就我们娘俩。我穿着厚棉衣裤，头戴兔耳连脖绒帽，母亲件件不准我碰，也不让玩水，只能问东问西，呆立傻看，两手冻得发红，她一双湿手更红。
　　 说是熬煮全羊汤杂割，其实并不全。母亲感觉处理好再卤制太过费劲，羊头未动分毫，当夜送给院里的周叔叔家了。几天后，他家用羊脸肉包饺子，回赠热腾腾一大碗。殊不知全羊杂缺少头脑，也就缺失了灵魂。
　　 大姐一家远在晋城，姐姐成家另过，就这样全家5口人，饱饱美美地吃了好多顿原汁原味的羊杂割，那锅羊汤每隔几日就要回锅一次，冷却后覆盖一层雪白羊油。
　　 我有四个姐姐，没个男丁帮手，事事需要母亲一人张罗操持。姐姐们接连出嫁，肉食准备多了也不下货。父亲调动后，食品公司成了下属单位，过年会给副下水，过年就成为我童年最盼望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