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信念的坚守与反思 作者: 时间:2024-12-02 次数:132 语音阅读:语音阅读
    任宝太
  在清太徐地区波澜壮阔的革命斗争史上,曾有一批又一批的革命者,为了一个伟大的目标,前仆后继,接续奋斗,历经艰难跋涉,迎来了胜利的曙光。更有众多的志士不惜抛头颅、洒热血,践行了自己庄严的承诺。他们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诠释了什么是真正的革命者,什么是真正的共产党员。著名者就有县委书记张重民(刘英)、县长王冰(卫耀德)、县武委会主任李祥(王钟灵)等。但在侵略者和人民敌人的威逼利诱、血腥镇压下,并非所有人都能信念坚定,初心如磐。斗争的残酷和艰辛让有些人越挫越勇,也让有些人望而却步,在敌人的酷刑下屈折双膝。最可叹的是还有一种人,他们在敌人的刀山火海面前铁骨铮铮,令敌丧胆,却因被敌人攻破了软肋,最终也背弃了初心,走向歧途,受到了历史和他们自己命运的审判。
  在清源城的南关街上,开着一家文具店,主要卖些书籍和笔墨纸砚,店主叫冯宝善。据房东罗文祥回忆,冯家两口子是由本街的邻居介绍来的,与别的买卖人并没有大的区别,要说有,就是他与四邻相处特别和蔼,买卖也十分的公道,童叟无欺,生活也很朴素,老老小小都觉得他是一个特别和善的人。
  罗文祥认识冯宝善,是在1943年,但并不熟络,那时冯住在城南三街政府的偏院里,是做小买卖的。一年后,他把妻子也接了过来,两口子改贩书籍和笔墨。后来做了邻居才熟了些,但也没有多打听,连是哪里的人都没问过,只是听口音像是晋南那头的。
  1946年农历八月的一天,太原特种警宪指挥处突然派来了两个特务,奉令要扣捕此人,说是共产党的城工干部,是个大人物。其中一名特务说,他认识冯宝善,原来姓杜,经过侦察才发现他隐藏在清源城,但具体位置不明。
  一听要抓的是位大人物,陈子庆(清源特警组组员)很兴奋,当时他还不是组长,等组长王克俭报告了县长侯伸,他就主动积极地着手准备抓捕。由于不知具体地址,查起来很费事。陈子庆听说来的特务认识冯宝善,就建议从警察局的国民身份证存根上查找,上面贴有照片。忙乎了一黑夜,果然从警察局抱过来的一大包存根里找到了此人,是在南关街上。
  当晚,在警察局户籍员的带领下,陈子庆们将冯宝善及妻子蔡玉兰扣捕了回来。次日天还没亮,又去抓与此人来往密切的西关治村的连长郭生海,没捉住,只抓回来一个在西门坡上钉鞋的。
  审讯是陈子庆搞的。
  他先礼后兵,将冯宝善请到自己的办公室谈话,给冯倒上了开水。据在窗外偷听的特警组成员牛俊清、武遵彦、杨尊贤和刘焕文回忆,冯的理论水平很高,口才也厉害,讲的道理用的词汇好些他们都听不懂,对陈连正眼都不待看。冯说,我不是大人物,不过是一粒豆子,但也不算太小,我底下还有麻子,再往下还有谷子,你陈子庆来和我谈,根本就不配。
  陈也不生气,只是和颜悦色地劝说冯配合一点,早点交待算了,甚至有点低声下气。而冯却一点也不急,反而和他讲起了道理,从国共两党的政策及带来的结果、清源老百姓的生存状况及人心向背给陈子庆做比较,缜密的逻辑和无可辩驳的事实,说得陈子庆招架不住,好几次半天也接不上话。陈子庆无处撒气,突然发现窗外有小喽啰偷听,气急败坏之下就将他们全关了禁闭。
  见冯油盐不进,陈没有办法,只好把他请进了审讯室,先坐板凳,也就老虎凳。每往小腿肚下加一块砖,特务们都要停一会看看冯宝善的反应。一般人加到三块就吃不住了,但一直加了四块砖,已是人体的极限,一不小心有可能筋断腿废,旁边的人都能听见骨头关节的响声了,但就是不见冯开口。陈子庆又想出了个好办法,就是在凳子底下又加了个火炉子,让喽啰们把西山窑上明铮铮的好炭用上,把火捅得旺旺的,不停地烤,以至于他们把冯解下来时,衣服都成了一碰就掉的碎沫。被绑在凳子上的冯宝善,即使是因非人的折磨而痛苦得面部变形,满头大汗,也硬是没有吐出一句陈子庆想要的东西。他毅力之坚强,让特警组的特务们一个个目瞪口呆,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他们私下里都说:“这人真是这辈子见过的头一条好汉,没有想到人的骨头能有这来硬。”陈子庆没有办法,又不敢打坏或杀掉,只好认输,将冯押送到太原的指挥处。
  冯宝善两口子被抓走后,房东罗文祥和邻居们都十分担心他,托人到特警组去打听,传回来的信息是为八路军办事,是政治问题,没法救。
  当我从档案中看到敌特的这一段口供时,对冯宝善真是发自内心的敬佩,对他的命运也是十分的揪心。由于太原特警处的档案在太原临解放时被山西的首席大特务梁化之(阎锡山外甥、山西省代主席兼特警处长)命人全部焚毁,冯被押解到太原后的结局一直查不到。以他在清源的表现,我认为他只有英勇就义一条路。
  我只好从其他的资料中寻找他的线索,还真找到了一些。原来,冯宝善早在抗战形势最艰难的1941年就来到了清源城,他也确实是共产党的地下干部,且是一位领导干部。曾任中共清太徐秘密县委书记的前中科院办公厅主任洛风回忆说,1941年秋,为了保存党的组织,保存干部,迎接形势的好转,地委决定成立清太徐秘密县委,与公开的清太徐县委并行。在此之前的6月份,地委副书记张永青已经带领洛风、王瑞生、杜XX等来到清太边山,为清太徐平川党的组织转入地下做准备。
  这个杜XX,就是冯宝善,只是让人难以理解的是,洛风没有写出杜的名字,而是用两个X来代替。
  为了长期潜伏,他们一是熟悉了当地情况特别是斗争形势,二是做了物质准备,如化妆用的衣物、照了身份证像片、伪造了身份证、物色了隐蔽地点。经过培训,在秘密县委成立后的11月,他们就全下到了各自的隐蔽点,洛风在南社村,王瑞生在王家堡,而他们口中的老杜,也就是冯宝善,则潜伏进了清源城。
  在这里,洛风用的称呼是老杜。我先入为主地揣测,应该是时过多年,他无法回忆起其名字。
  其实不光是洛风,曾任清太徐县委书记、抗日政府县长的任悟僧也回忆说,1943年抗战形势有所好转后,县委的领导机构进一步健全,他任县委书记,“还有一个姓杜的是县委委员,在城内隐蔽工作。”他指的也是冯宝善。
  同样费解的是,任悟僧在这里,也没有交待全名,而是用了“姓杜的”这个称呼。
  从陈子庆的交代中,我们知道冯宝善的真名应该叫杜思中,从其理论水平和对陈子庆的藐视态度上,他在党内的职位不低,确实是县委的领导。从任悟僧的回忆录中,我们确定了冯宝善的具体职务是县委委员。而当时,一个县委也就那么三五个委员,冯是妥妥的县委领导。
  由于没有其他的资料,我们对当时冯宝善的工作方式与联系渠道,以及工作业绩已无从知晓,但能在敌人眼皮底下坚持隐蔽工作达5年之久,肯定是一位出色的地下尖兵了。
  当时抓捕他时,敌人还准备抓捕西关的郭生海和一位钉鞋的手艺人,这当然是与冯宝善直接联系的情报人员,但前者逃脱了,后者则更无从寻找。
  最终有了结果,是在一年以后了。
  2024年11月,在山西省图书馆,我如愿找到了一本叫做《伪太原绥靖公署特种警宪指挥处资料》的书。在这本书里,很多清太徐党史上的人物都有了归宿,但最让我目瞪口呆的,则是冯宝善的结局。
  书中关于冯宝善的记载是:“杜思中,曾用名冯宝善,(太原绥靖公署特种警宪指挥处)审理科中尉科员。男,1911年生,山西省万泉县人。原系我清源县委城工部副部长,潜入清源城内进行地下活动。1946年8月因叛徒刘福出卖,被伪特警处扣捕。变节自首后派充该处审理科中尉科员,同年冬调充情报科中尉科员,1948年夏又调回审理科充科员。”
  在清源时英勇顽强、铁骨铮铮的冯宝善终究还是变节了。虽然保住了命,但不光彩的变节者身份将伴随他的一生。
  怪不得洛风和任悟僧提到他时,是那么的欲言又止,那么的隐晦。在1980年代的政治环境下,如何讲述一位变节者的情况确实不太好把握,一笔带过是最好的选择。也正因为如此,在目前清太徐的党史资料中,对变节者的情况也鲜有提及。
  其实清源特警组的酷刑一点也不逊色于其本部——太原特种警宪指挥处,所差的只是清源当时不通电,缺一个电刑而已,能抗过陈子庆的老虎凳和炭火盆,梁化之的那些招数应该不在话下。我分析,唯一的可能,敌人是从他老婆身上打开的缺口,二人是同时被捕的。
  其实冯宝善——从现在起该叫杜思中了——也是一位资深的革命者,1938年中共万泉县委(今万荣县)建立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县委的组织部长,为当地党组织的发展和抗日救亡运动的开展做了很多工作。后来调到清太徐,受命在虎穴龙潭做城市敌工情报工作,从抗日形势最艰难的1941年一直坚持到1946年阎锡山返回太原,虽然没有找到充分的资料,但成绩想也不会差,从日伪军的动态到阎顽军的情报,应是源源不断地送往了解放区,是一位既有理论水平又有斗争经验的地下工作者。这一点,从我方设在西门坡上的情报站——刘外外饭店的老板刘外外的经历中可以得到证实。他潦草的结局,除了自身的意志还是不够坚定、百练终未成钢外,全缘于革命队伍中的另一位大叛徒。
  这个凶恶的叛徒就是刘福,正是他向敌人报告并亲自带人抓捕了冯宝善,之后又参与了审讯,千方百计地将冯拉下了水。
  这个刘福,也是清太徐革命史上的重要人物,从对革命的危害程度上讲,可以说他就是清太徐的顾顺章。
  刘福又名刘风,1928年生,山西省晋源县(当时叫太原县,即后来的太原市南郊区)人,1939年11岁时就参加了革命工作,1946年18岁时,已是清源县武委会的主任,属年少有为,一直随县委在白石沟、马峪一带活动。他的前任,就是英勇牺牲的烈士李祥。
  他的堕落还得从清源县委遭遇的一次重大挫折说起。
  1946年5月,阎锡山撕毁国共两党达成的“停战协定”,悍然破坏“和谈”,向清太徐平川解放区大举进犯。由于坏人告密,5月27日拂晓,大约四点多钟,阎军两个多团的兵力分三路合击占领孟封后,一路沿汾河东南而下,另一路从孟封向西,朝当晚驻扎于小东社村的清源县委、县政府机关合击包围。敌人先将打瞌睡的岗哨摸掉,然后迅速包围了县委、县政府干部战士30多人住的院子。在一番拼杀之后,县委书记张重民(刘英)、县长柳林等多人被俘,造成我清源县党政领导的重大损失,震动了清太徐甚至全分区。这就是“小东社事件”。
  刘福也是在这场战斗中被俘的。
  本来,敌人并不清楚所俘虏人员的身份,虽然用尽心机与酷刑,也没有一人屈服,审讯一直僵持了近三个月。一开始,刘也算是有骨气的,并没有马上叛变,而是与敌人周旋。后来敌人看见他年轻,就重点在他身上下功。在敌人的软硬兼施下,同年7月,他屈服了,做了可耻的叛徒。
  叛徒一旦与革命队伍为敌,反噬起昔日的同志来往往比敌人还凶恶十分。刘福一变节,很快就供出了其他被俘人员的身份及有关情况,他指认的第一个人就是县委书记张重民。顺着他的指引,敌人又查清了县长柳林、妇委干部詹建萍(王转莲)等人的身份并使二人屈服。
  与叛徒们形成鲜明对照的是,敌人的所有招数并未在县委书记张重民同志身上奏效。张始终坚贞不屈,一直在与敌人进行顽强的斗争。面对敌人的软化企图,他写下“决不低头”四个大字,终在1947年3月的一个深夜,英勇就义于太原孟家井村外的荒野,用鲜血和生命维护了党的尊严和共产党人的气节。
  而刘福则踩着烈士的鲜血,当上了敌人的特招室上尉干事,继续疯狂地捕杀曾经的战友同事。我党在清源城西门坡上设有一个情报站,主要负责往山上转送平川地区同志们搜集的情报,是仁义村人刘外外开的饭店。刘福有一段时间曾负责情报的接收,知道这个情报站的情况,因而首当其冲地遭到破坏,刘外外被捕而死。当年10月,刘福又随阎特警处秘书主任范养德赴榆次,扣捕了我地下工作人员及无辜群众50余人。1948年春,他任太原市市民“三自传训”六区考核组长和西北炼钢厂“三自传训”考核组长,胁迫群众200余人“自白”,扣送特警处考查者20余人,有数人死于非命。有了这些人的尸体垫脚,他则步步高升,4月升了中校科员,10月又当了特工常委会组织部专职副部长,1948年1月再升了上校,专门负责承办特工组织工作,领导特工活动,编写反动资料,并策划在其敌特内部发动“清除和平投降思想”运动。在他的建议下,特务范有胜等10余人被以“不稳份子”的名义处死。
  在捕杀革命者的同时,刘福突然想起了潜伏在外的杜思中。虽然他与杜思中并不熟悉,但毕竟见过面,也知道杜在做潜伏工作,由于清太徐范围很大,他并不知道杜被派往何处,不知具体位置。为了邀功,他绞尽脑汁,多方刺探,竟然确定了杜就在清源城中,马上杀气腾腾地引导匪特前往清源,在清源特务王克俭、陈子庆的配合下,终于将潜伏多年的杜扣捕回太原特警处,并积极出谋划策、参与审讯。见硬的不行,就分析其软肋,终将杜思中拽扯到了其初心的对立面,写就了杜思中羞与人言的潦草结局。
  变节后的杜思中,一直生活在深深的郁闷之中。虽然当了敌人的中尉科员,但始终消极应付,除了潜伏情况,并未提供出更多的情报,因而也不受重用,历时三年,至太原解放时仍在中尉任上踏步,与刘福疯狂地上窜下跳步步高升形成了鲜明对照,因而罪恶较小。1949年4月太原解放后,他被我公安机关逮捕,经教育后释放,1958年到晋南安邑中学当了教员。
  而作恶多端的叛徒刘福,则自知罪孽深重,于1949年4月24日太原解放前夜,在参与了焚烧档案和集中屠杀在押的革命者后,畏罪自杀。因他叛变而变节的柳林和詹建萍,虽又回到了解放区,但终究难洗污点,解放后双双在西峪煤矿做一般性的事务工作。
  历史是严肃的,也是公正无私的,他不会美化一个人,也不会抹黑一个人,因为路都是每个人自己走出来的。革命的道路充满了艰辛和曲折,但正是这样的环境才更能考验一个人的信念和忠诚。今天我们反思杜思中、刘福以及柳林等人,他们的文化水平、工作能力和年龄,在当时可谓是出类拔萃,有着花海一般的前途。然而,在艰苦的革命道路上,在残酷的斗争环境面前,他们选择了错误的方向,走向人民的对立面,有的甚至给人民和革命事业造成巨大的危害。当我们回顾这段历史时,更应该以史为鉴,珍惜来之不易的胜利果实,在烈士们的英勇事迹和革命精神激励下,不断前行,为了伟大的理想和目标而奋斗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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