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的秋天 作者: 时间:2024-11-04 次数:29 语音阅读:语音阅读
  
  李小娟
  来自乡村田间的一条葡萄蔓子一甩,就甩到了县城的早市上;一棵白菜一扔,就扔到了县城人的餐桌上。大葱一车一车拉到集市上,带着新鲜的泥土和茁壮的根须,被县城人一捆一捆扛回了家。西红柿成筐卖;红薯整袋卖;辣椒十斤一包,配上韭菜,可以直接拿去加工韭花酱。
  县城的大街小巷在一夜之间就冒出来那么多农村人。佝偻蹒跚的老头老太太,抱着一盒花椒,拎着一袋红枣,拿个小板凳排排坐在街头,脚边放着上世纪的老式杆秤,称好了东西才告诉你只要现金不能扫码。拉白菜、拉红薯的三轮车停在小区门口,司机跳下车来,举着大喇叭开始吆喝:红薯、红薯、“铺昂”的红薯……
  乡音是最好的招牌,地名是久远的品牌。“铺昂”的红薯全县有名,而除了清德铺本村的人能把“铺昂”两个字说得如此丝滑,哪个外村人敢来冒充这么一嘴。
  卖葡萄的最多。占了早市三分之一的摊位。只有县城才有这样的产地特色。只有当地人才有这样“一种东西吃一辈子都不腻”的好胃口。从第一批早熟的葡萄入市,到最后一批晚熟的葡萄离市,这期间县城人开启了“非葡萄不可”模式:别的水果都靠边站,180多种葡萄,来,咱们一样一样过一遍。来买葡萄的多是老顾客。买得少的从摊位上拿,买得多的就劳烦跟老农回一趟地头亲自剪。地都不远,离城不到五公里的边山八村,村村有葡萄。
  有点烦恼。过个秋天,光吃葡萄都能胖几斤。早上吃了中午还想吃,中午吃了晚上还想吃,越吃越馋。每一次买葡萄,卖葡萄的大叔大婶总会告你,还有这一种,那一种,再不吃就过季了哦。就像穿衣服,穿了这件绿的还有那件红的,不换着穿就过季了。
  这是烦恼,也是我们县城人的福气。一到秋天,日日可享饕餮美食。县城人的福气还不止这个。你想买几个洋鲜姜爆腌了吃,卖姜的老太太说,拿一包回去腌咸菜吃,可吃一冬。你说不用不用,太多了。然后她说一块一包。你怎么好意思说你只买五毛的!于是,沉甸甸的拎了洋鲜姜回家,看着抖音,腌了一罐香香脆脆的咸菜。
  想来大城市永远不会像我们县城有如此生龙活虎的秋天。好一派硕果累累大丰收的样子,好一派食物归仓安然入冬的样子。
  不过,县城的人几乎从不关心农人何时播种,何时出苗,也不关心何时除草,何时收获。我们只是感慨,天蓝着蓝着灰了,树绿着绿着黄了,一年又过了大半。而这也与我们无关。我们只是关心玉米上市了,红薯上市了,葡萄上市了,白菜上市了。趁着便宜,多买些屯着过冬吧。我们从来没有参加过耕耘播种,却年年都在安享收获。
  黄昏时,我看到老农佝偻着身子将卖剩的豆角收回筐子,每一根豆角不是小的,弯的,就是老的。上不了县城人餐桌的菜,他舍不得扔,要端上自己的餐桌。
  还有那些小的茄子,蔫了的生菜,旧了的玉米,枯了的葡萄,都一一装入了农民的菜筐,这些统统都将登上他们的餐桌。
  人们看着菜场里颗粒饱满、色泽亮丽、堆积如山的蔬果,可能会幻想广袤的田间,那无边无际的茂盛葳蕤和果实累累。有多少人知道那靓丽原本出自精挑细选,再精挑再细选……
  偶尔也听老农抱怨,初春一场冷雨,冻掉了不少花;夏天两场冰雹,打掉了不少果……我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总觉得羊毛出在羊身上,那头亏了这头补,受苦的总是我们口袋里的钱。
  当他们张开破破烂烂污渍斑斑的钱包,亮出里面五毛一块的零票,你的脑袋突然嗡一下,他们一天的收入可能超不过几十块。再看看他们黑皱的脸和粗粝的手,想想他们这一春、一夏、一秋,从早到晚忙不停的辛劳,你再一次深刻领悟了“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涵义,他们挣的钱才是真的血汗钱。
  一场秋雨一场寒。几场秋雨之后,县城街头的农村人越来越少了。葡萄没有了,西红柿没有了,大葱没有了,红薯没有了。一小堆红辣椒里带了枯黄的叶子,茄子小得和西红柿一样大,县城人知道这是最后的“茄娃”,用来腌咸菜的。芥菜萝卜还不少,也给人们腌菜用。
  葡萄还没吃够,大葱还没屯上,西红柿酱也没来得及做……老农嘿嘿一笑说,过季了过季了,等来年吧。
  这一秋又要谢幕了,多么匆匆啊。
  县城是秋天的舞台。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我们目睹了台上的繁华,不如再来看看台下吧。站在高处,放眼望去,包围着我们县城这块水泥大陆的农田其实并不广袤,农田中散落的村庄在连绵的秋雨中多么寂寥。我们那么多人的父母亲,他们还都生活在那里。他们年复一年默默为我们劳作,却将他们的整个秋天给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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