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去年立秋之日,一个令我记忆犹新的日子。早上起床后我在小院散步时,忽然看到最高的南瓜架上黄灿灿一片。走近一看,一朵南瓜花迎着晨曦开得刚好,像是镶了颗硕大的珍珠。
这是小院种南瓜后开的头花,我常常细致地察看,以前没看到过。它于绿叶间静静地开着,让我满心欢喜之际,却发现周围没有蜂蝶飞舞。我马上恼恨起这老不见蜂儿的院,恼恨起这青一色的枣花,恼恨起那些只喜欢浓艳的蜂儿!
次日早上又去看,第一朵花萎缩成小黄球,开面儿隐隐露着花瓣尖尖的角,似乎有缝隙通往花蕊。我惋惜不已,孩子手臂一指,说,妈,你看,这里结着个南瓜。顺着他的手臂,我看到院墙上有根绿绿的手指。真是,平日绿袄紧裹怕秋凉,昨日一朵黄花上瓜架,今逢南瓜小主在墙上。我先是一惊,然后安慰自己,彼花结彼果,起码已见果。
可是傍晚,我发现小南瓜变黄,从末端延伸到上面,像是一截烟灰,随时会掉会散。我心情沉重。
这天早晨,我看到那朵花早已不见。只剩一截两寸长的花柄消瘦地兀立;小南瓜全黄了,蔫蔫的。我心情更加沉重,看到架子上又开着三朵花时,顿生悲哀。
这三朵无辜的花呀,你们一定会很快消失,一定会没有果可结!我轻轻告诉它们。
它们像是没听到,没有一点悲戚的表情,妥妥地开着。
我把你们种晚了,你们等不到收获了!别人家的苗长到一尺,你们才下种。
它们旁若无人地开着。
立秋前后三四天,白菜下种莫迟延。马上种白菜了,你们傻了吗?
它们不理我,似乎在召唤那些大大小小的花苞。
那些蠢蠢欲动的花苞,满是不怕秋老虎的样子,一尺之内,竟有四个,远近高低各不同,但在我看来,它们摩拳擦掌,急待绽放。
它们一定知道立秋,一定知道节令如圣旨不可抗拒。所以像奔腾的流水,在洪水闸前激昂澎湃,不遗余力。它们要实现卑微的价值,要化作一股花潮,尽力把立秋这节令往后推。
可是它们的母亲渐渐衰老。
萧萧秋风里,一叶忽先萎。
勿言一叶落,摇落从此始。
它们难道不疼惜自己的母亲吗?
我思考着,不是的。它们只是不想辜负她。她养育了它们,它们不能这样轻易萎去。它们要开花,让母亲看到它们的价值。所以才抱定开花的使命。
我仿佛看到满架的南瓜花都开了,这满院的花潮饱含着热情,燃起了黄色的火焰,火苗儿要吞噬那可怜的落叶。它们在萎蔫的叶间汹涌,在日渐变老的藤上跳跃,在千姿百态的凋零中穿梭,真是无比悲壮!它就像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那铿锵的音符、充满力量的节奏让我眼眶一热,泪要出来。
我含着泪,眼前浮现出许多熟悉的面孔,他们黄皮肤,黑眼睛,在水患面前,在疫情面前,在面临死亡的疾病面前,努力着,坚强着,奉献着。他们也许是我的邻居,是我的亲人,是我的好友,但更是我迈向理想的同行者。虽然他们有不同的名字,但为了实现人生的价值,都在奋勇向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