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冤记 ——爷爷康成丙的凡人趣事 作者: 时间:2023-11-03 次数:310 语音阅读:语音阅读
  
  康广宁
  (一)
  人生有一种确凿无疑的幸福,就是为别人生活。既然来到这个世界上,我们就应该担负起作为这个世界的人,所应该担负的责任。
  1968年农历七月二十二,原平的传统庙会如期举行。
  文治村的生产队长张宝堂,牵着队里的一头骡子前去进行交易,将骡子卖到了太谷胡村。三个月过去了,对方迟迟不予汇款,骡子款2000元钱,对于一个贫穷的小山村来说,那可是一笔天文数字。
  村支书张雨来及张宝堂带着人去太谷催要了几次款,人家总是躲着不见,还称骡子有病,就是不给钱。
  在村里召开的社员大会上,社员们议论纷纷,有的人骂太谷家可恶,有的人怨宝堂窝囊,有的人嫌雨来无能,各抒己见,莫衷一是。
  俗话说,人杂主意多。有人提出了这样一个建议:请雨来与康成丙再去一趟太谷要款,也许能要回来。理由是,康成丙虽然是贫农一个,平日里耕田,打柴,不显山露水,但在关键时刻很有头脑。在列举了几个经典事例后,都表明他在紧要关头,能屡出奇招化险为夷,把事情办成。
  村支书雨来对此建议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成丙老汉68岁了,禁不起折腾,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他身边还有一个十岁的拐孙孙,每天相依为命,出不了门。”
  时过三更,最后形成决议,让张雨来与康成丙一同去太谷催款。
  康成丙罗列了许多不能出门的理由,但他最终拗不过众乡亲们的热情期待,只得牙关一咬,服从安排。只是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唉,你们这是赶着鸭子上架呢!”
  (二)
  康成丙就是我爷爷,生于1900年,成长于中国社会大变革的时代,他的一生贫困艰辛,曲折坎坷,经历过满清、民国、日本人,共产党四个朝代的更迭。
  世态炎凉的磨砺,凝结了他淳朴直爽的热心;饱经风霜的老练,铸就了他替人分忧的悲悯;世事洞明的豁达,培养了他临危不惧的睿智。
  我两岁时因右腿残疾,便从父母身边回到了老家文治村,与爷爷住在一起,一日三餐,夜伏日作,我都与爷爷形影不离。
  这一次,爷爷临危受命,要出远门,他心里唯一牵挂的就是我呆在家里的问题,因为他离不开我,我离不开他。
  我爷爷耐心地给我讲了重复多遍的故事,“甘罗十二为宰相,”“左连城一十二岁告御状,”也讲明了他这次出门,为村里头乡亲们办事的重要性,以及对我的生活安排。
  第二天清晨,在雨来的再三催促下,我与爷爷洒泪分别。
  (三)
  张雨来,小成丙一个生肖,秉性耿直,为人实在,生活俭朴,长期在文治村担任干部,与成丙相交甚厚。
  他们二人步行三十多里崎岖的山路,在大牛店坐上了北同蒲火车,几经辗转去了太谷胡村,找到了买牲口的当事人,那人不但不给钱,反而埋怨道:“你们的骡子不会拉车,是一头有病的骡子。”
  成丙分辩到:“大山里的骡子从一开头训练就不一样,是以驮垛子为主,从来也没有拉过车,是你们使用不当。”
  双方你一言,我一语,当下就抬起了杠,不欢而散。
  急得雨来直埋怨成丙:“你也就这两下子,把关系搞砸了,就更要不回钱了,都说你是大能人,我看你回去如何给乡亲们交代?”
  成丙倒是不急:“光天化日之下,共产党的江山社稷,就没有说理的地方了?”
  雨来:“你要干甚?”“咱告他去。”“告?在原平告管不了太谷的事,在太谷告,人家能偏向你外地人?别做梦了。”
  成丙嫣然一笑:“咱就不会往上边告。”
  雨来的嘴张得老大:“莫非你还要到省里喊冤告状?”“对,咱就到省衙门告他一状,我就不相信没有人主持公道。”
  (四)
  这天上午,在太原有名的海子边,雨来和成丙找到了一处挂着代写书信的摊位,见到一位留着山羊胡的老先生。几经寒喧,说明来意。
  山羊胡老先生说道:“书写状子,打官司,公家2元,个人1元。”
  成丙不解,问他为啥?山羊胡回答道:“公家打官司能报销,掏得钱不心疼,就得贵一点。”
  雨来接过了话茬:“俺们是原平文治村的,那个地方太穷了,公家和个人没啥区别,你老人家行行好,按个人算哇,求求你了。”
  此时成丙卸下背在身上的口袋,放在山羊胡面前,掏出里面的柳叶酸菜圪蛋,让老先生看:“老哥哥,您看,俺们两个人给全村人办事,出门背着干粮,连饭店也舍不得下,您就可怜可怜我们这些穷苦的山里人吧。”
  山羊胡老先生:“哎,罢,罢,罢,额也是忻州人,咱也算半个老乡,索兴就当一当好人,免费给你们写一回喊冤叫屈的状子吧。”
  山羊胡老先生刷刷点点,三下五除二写好状子后,又在雨来,成丙所穿的皮袄上分别用毛笔写上了“冤枉”两个大字。
  二人对山羊胡老先生千恩万谢之后,冒着天空中纷纷扬扬的飞雪,匆匆离去。
  (五)
  1968年初冬的老督军府,已经换上了山西省革命委员会的红牌匾。
  怒号的西北风卷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将整个府西街,柳巷覆盖成一片银白。在那个万物凋零的季节里,虽然时值上午,但省府门口,除了站岗的士兵,路人并不多见。
  张雨来与康成丙两个大字不识一筐的山村老农,摸摸索索来到了他们乃至他们的祖辈们都是在传闻中听说过的省政府衙门前,在干一件山里人想都不敢想的大事情,虽然不敢说有杀头、坐牢的危险,至少也是太岁头上动土,地老天荒的惊天大事。
  雨来头顶状子与成丙双双跪在省府门前,二人齐声高喊着:“冤枉”,“冤枉。”不一会,身边就围了一圈过路的群众,人们议论纷纷。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从省府出来了两名工作人员,径直来到两个冤枉人的面前,询问情况,接下了状子,说里面有一个周主任要过问此事。
  雨来多了一个心眼,他对成丙说:“我到里面过堂,递状子,咱们不能叫人家一锅端了,你留在外面等着,如果到了天黑,我叫人家扣起来,出不了衙门,你赶快回村报信。”
  成丙说:“你是当家人,还是我先去挨扳子吧。”
  雨来回道:“我是村支书,这事还得我出头,你就在外头找个旯旮,耐心等待哇。”雨来说到动情处,竟然擦了一下眼角,大有“壮士一去不回头”的气概。
  望着雨来跟着两位工作人员进了省府大门,成丙连连垛脚:“唉,这馊主意是我出的,上刀山下油锅,应该是我去才对。”
  (六)
  天寒地冻,大雪纷飞。成丙蜷缩在柳巷一株古老的唐槐下面,万分焦虑地等待着进了衙门内的雨来。等人,向来是一件最折磨人的事情,它能叫人变得六神无主,胡思乱想起来。
  成丙后悔,当初脑袋一时发热,想出打官司的主意,惹下塌天大祸,既害了雨来,也害了全村乡亲,我回到文治村可怎么向大伙儿交代呀。
  成丙想像,雨来进了大堂,如同戏里演绎的一样。先挨扳子再受大刑,可要吃大苦,受大罪了。千头万绪,乱七八糟,他心里净想些不着边际的事情。过了晌午,也不见雨来出来,成丙心里越发慌乱,简直是如坐针毯,焦急万分。
  (七)
  雪落大地形不见。直到成丙与古老的唐槐变得混为一体的时候,雨来才从省府里走了出来,他嘴里喊着成丙的名字,直奔树下。
  成丙急切地拉住雨来的双手,问到:“过堂吃苦了吧,挨了几板子?”
  雨来哈哈大笑:“老哥哥,你古戏看得太多了吧,咱们这儿是人民的政府,老百姓当家做主了,和原来的衙门不一样。”
  成丙问:“结果到底如何?”
  雨来说:“一切都解决了,咱们遇上了包文拯,周主任是一位大好人,他待人热情,一点也不摆官架子。他问清楚情况后,马上操起电话找到了太谷县革委会乔主任,让咱们把骡子牵回去。”“真的?”成丙惊喜地喊了一声。“嗨,还有更好的事情呢,周主任听说咱们那里贫穷,还特意给忻州地区的马主任打了个电话,给咱们调拔了两千斤救济粮呢。”雨来传来了又一个好消息。
  成丙一听:“啊呀呀,那可是遇上贵人了,今天咱们遇到两个贵人,苍天开眼了。”
  雨来:“这都得感谢你,给咱们出了个喊冤告状的好注意,不过还得麻烦你再去一趟太谷,把咱们的骡子牵回来。”“你呐?”“我还要去忻州地区办救济粮的手续。”雨来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两个白面馒头,递给成丙:“你还没有吃饭吧,我今天可吃了个痛快,一口气吞下十来个馒头,还有肉呢。”
  成丙:“人家还管饭了?”
  雨来:“人家还真的管饭,人民政府为人民。这是我偷着给你揣出来的,你快吃哇。”
  康成丙:“我活了68岁,头一次打赢了官司,还挣到了饭吃,看来这世道就是不一样,共产党的江山能坐长。”
  (八)
  几天之后,我爷爷康成丙牵着骡子回到文治村。张雨来也引着驮粮食的队伍回到了村里。
  文治村简直比过年还红火,村里的男女老少一个个喜气洋洋,兴高采烈,还扭起了秧歌。我爷爷拉着雨来的手站在村中的大柳树下,两个喊冤的人,笑得合不拢嘴。
  我爬在成丙的肩头,连叫好几声爷爷,哭成个泪人。我爷爷语重心长地说道:“人人为我,我为人人,一切在于人,一切为了人,要想让身边的东西都放光彩,咱本身就得像蜡烛那样去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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