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我与她约好“八一”建军节时来部队相见。已到七月中旬，却意外地
收到了她的来信。难道会有什么变故吗？怀着忐忑的心情，我躲到了化验室，忧
心忡忡地拆开了信，首先看抬头——还是那样的称呼，再看结尾——还是那样
的落款，我悬着的心稍稍落实了。信的内容，却让我又生疑团。找对象、谈恋爱
时，了解对方的身高是可以理解的，是在情理之中，她问我的胸围、腰围是多
少，还要我尽快答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百思不得其解。我暂不究其原因，
我拍了份电报，告诉了她。
建军节的前一天，她和妈妈如约来到部队。经过一昼夜的旅途，妈妈有点
累了，吃过炊事员送来的鸡蛋挂面，倒在床上进入梦乡。她却没有一点睡意。她
轻手轻脚地从提包内拿出一件红白相间、用心形图案编织的线背心，对我说：
“买不到毛线，只买了十来副手套，你先穿，以后再给你织毛线的，穿上试一试，
不合适了改一下。”我边向她道谢，边接过背心，穿在了衬衣外面，不大不小，不
肥不瘦，很贴身。这时我才恍然大悟，她问我胸围、腰围的用意，在这里找到了
答案。我笑着对她说，把红色变成国防绿色就更美了。她却说，还是红色好，红
色表示激情。那么，白色表示纯洁了。我的话说到了她的心坎上，我俩都开心地
笑了。
织毛衣是她业余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看电影、看电视或与人聊天时，经
常“活儿”不离手。她织毛衣的技术娴熟，不用手指挑线绕针，也不必眼盯着，可
以“盲织”，织毛衣的速度一般人是比不了的。给我织毛衣、毛裤是她的“专利”，
她辛苦着，她幸福着。
人老了，病病痛痛随之而来。十年前，她的颈椎增生，影响到手指的功能，
不能用笔，用筷子也很吃力，更不能织毛衣了。那年时兴开襟毛衣外套，她想让
我也时髦一回，但又无能为力。，女儿知道了妈妈的心思，便悄悄地织了一件，
她很高兴，但觉得不合身，便把好好的毛衣拆了。她又让她的妹妹织了一件，她
又嫌织得肥了、织得短了，我只穿了一天，就再也不让我穿了。我未能时髦一
回，她实感遗憾。
今年八月，大热天的，她坐在院里的桐荫下，拆着旧毛衣，她又要给我织毛衣了。听
说织毛衣可以锻炼手指功能，我鼓励她积极练习，不要气馁。太难为她了，她极力控制着
颤抖的手，不时地甩甩臂、搓搓手，很吃力地编织着。为了表示对她的谢意，我尽力做一些家务，这也是对她的支持。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三个月的努力，一件我穿着合身，她看着满意的毛衣终于织成了。
十一月初，天气骤变。她拿出了那件新毛衣让我穿，并问我，今天是什么日子，我回答，今
天是11月11号，是一些人所说的光棍节——此刻我恍然大悟，今天是我俩的金婚纪念日。我把这
事给忘了。我穿好新毛衣，情不自尽地想拥抱她，却被她轻轻地推开了。她那被时光磨去双眼皮的大眼睛，此时笑成一线，含情脉脉地看着我，于是，我握住了她的手，俯首轻轻地吻那布满年轮的手背。五十年前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今日重演，令我欣喜万分，难以言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