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领导差遣,也是身不由己。”我嘴里谦乎,心里却说,什么龙潭虎穴,我年纪虽轻,却是经过“文革”锻炼,真刀真枪干出来的。农村的打架闹事,不过小菜一碟。
老人指了指椅子说:“不管如何,请坐吧。”
喜梅又打开一把折叠椅,对翠梅说:“你也一块吃吧。”
翠梅说:“今天我还有事,再兑机会吧,招待好主任就行了。”
转头对我说:“吃了晚饭,记得通知下一家。”
我答应一声,翠梅就走了。
不一会,喜梅和她奶奶往上端饭菜,我一看可不得了,一盘炒鸡蛋,一盘炒土豆丝,一盘葱拌凉豆腐,一盘粉丝黄豆拌薰干,一瓶高粱白,在农村来说,这可是招待贵客的规格,就说:“你们这样摆设,恐怕不大合适吧?”
陶老爷子笑了说:“这也没什么,我今天有兴致,想喝几杯,就算你陪我吧。说实在的,等香椿芽下来了,香椿芽拌豆腐,那可是咱们的地方名菜,那时,咱们再好好地喝。你不了解我,我可了解你,你是咱公社的秀才,我还有许多要请教的地方呢。”
说的我也笑起来,谦乎了几句,就和老爷子喝起来。喜梅在一旁陪着,一边听我和她爷爷说些家长里短的闲话,一边斟酒,有时也插几句。我的酒量也可以,六十度的白酒一口可栽二三两,有一次,把多半瓶酒几下就干了,可也吐了个昏天黑地。不过,除那一次,再没醉过。尽管如此,我今天也不敢多喝,当瓶子里还剩三四两时,就说什么也不喝了,一老一小主人也不好强劝。
老爷子有点遗憾说:“酒逢知己千杯少,但初次见面,适可而止最好。其实,我也看出你的酒量,现在恐怕连三成也不到。”
我连忙说:“不行,不行。”
老爷子笑了说:“有的人喝上几口就脸红,那叫串皮酒,是不能多喝的。而你现在脸色仍不变,可是海量。你这种类型,何时喝的脸色发白,那才算来了劲儿,可以正式大喝了。”
我心里说,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陶老爷子也。嘴里却说:“别看我现在没事,明天,后天,酒劲才发作。”
正说着,喜梅的奶奶端上两碗白面拉条子,我们就在谦让声中吃起面来。
当我回到大队部时,老马和小敔正坐着闲谈。我一进门,小敔吸了一下鼻子说:“那来的酒味?呀!想不到还有人给主任接风。”
我问他俩吃什么饭,老马吃的是白面条,小敔吃的是大米饭,都不错,完全合乎吃派饭的规律。一般来说,凡轮到干部派饭,社员们都比平时吃得好一些,有比较困难的,就让干部吃好些,自己家人差些;有些条件特殊好的人家,把干部当贵客招待,有酒有菜,弄几个盘子碟子,这些人家的小孩特别欢迎干部到他家吃饭。也有极个别的人家,派饭时,反而比平时吃的要差,据说是为了让干部知道他家穷苦,照顾他家吃点救济。至于说对能办事的吃得好,不能办事的吃得差,那就另当别论了。
农村是集体化,分配比较平均,大家都一样,即便是欠款户,粮菜等生活必需品都能保证同别人一样分到,如说有差别,只是在数量和质量上有些不大的差别。但由于人素质和相关条件上的差别,实际生活就有了很大的差别,干部吃派饭,有时就会很难堪。
却说那天我吃了晚饭后,就到喜梅家隔壁社员家打招呼,那家的院门朝外锁着,我只好到再下一家打招呼,这家院墙倒塌,院门破烂,门楣上挂着”光荣烈属”的牌匾,恰好走出一位衣服很脏的老大娘,我叫了声大娘,说明天在她家吃饭,她说来吧,我就回了大队部。
第二天,我进那院子一看,面积很大,正房和西房已塌成一堆土石砖瓦,越冬的臭蒿和沙蓬有半人高,占据着地基和半个院子,破烂的四间东房,墙皮剥落,木料都已变黑,房檐上的茅草在微风中自由自在地摇摆着,大概房顶上也都长满了茅草,一间又低又小的土房俯卧在下东房的窗户前,更是破烂不堪。
上东房锁着,下东房门上挂着一块破布和麻袋片缝成的帘子,撩起帘子,一股恶心的怪味直冲肺腑,呛得我只想吐;我努力克制,觉得这是对待革命群众和贫下中农的态度问题。(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