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门口外的深沟上,飞架一座单孔石拱桥,头枕国防公路,尾蹲川西的山腰上,一条弯弯曲曲的栈道,顺山腰盘旋而去。
下了国防公路,迈过凌空的石桥,路边立着一块残缺不全的石碑,碑额上龙盘云拥着“武陵胜境”四个篆字,碑正面刻的是残唐诗人杜樵的一首七绝:
“穷通否泰乱纷纷,世上痴人欲断魂,借问仙苑何处有,山童遥指桃花村。”
据李步青说,桃花峪是元末明初,陶家才移居的,移居前是否有人居住,就不清楚了,而且也非武陵山之桃花源,但路口立此一碑,桃花峪自然身价百倍。碑后更是奇绝,上半部分刻着大大的两个字:“虫二”,下半部分刻着又小点的十二个字:“主心月,广鬼林,车载米,勾连勾。”上边那两个字我明白,是”风月无边”,而下半部分就猜不透了,直到一年后我才悟出是什么意思。
我们顺着栈道向西走去,进了另一条沟,这就是胭脂沟,沟里不是青石白石,就是黄土黑土,不知”胭脂”二字从何而来。走了一段,又婉延向北转去,绕过山嘴,山沟豁然变阔,桃花峪就藏在这个桃形的山中小盆地里,尖尖的桃嘴,就在我们脚踩的地方,坐落在西山坡上的桃花峪,遥遥在望。
满沟的桃柳树枝条都变了色,象薄雾似的浅红嫩绿拥着村子,村里的窑洞、瓦房和平房都是顺山势而建,高高低低,房上有房,如果晚上灯光一亮,遥遥一望,还以为是楼房呢。各类建筑,杂乱无章,但比较紧凑,可惜胭脂沟把好端端的村子一劈两半,栈道下的东村,孤悬在东山腰,栈道一直延伸到村后几十里外的栖霞岭下。在群山怀抱中的桃花峪,表面上仍是一派祥和平静。村外四周的山坡上,梯田塌塄倒堰,过多的茅草,虽经过漫长冬天的摧残,依然荒杂茂盛,在春风中倔强地摇摆着,隐藏着一种说不清的不安。村后的峭壁上,一座孤零零的小亭静静地蹲在那里,默默地注视着脚下的小山村。
我们三个人不约而同都停步站在小山嘴上,望着这个迷一样的村子。
过了一会儿,老马回过头来,严肃地对我俩说:“进村后,要多听少说,切记不能表态,等充分掌握情况后,再进一步研究行动方案。”
当我把疑虑的目光转向小敔时,她也把目光转向我,那忧郁的眼神,又蒙上一层阴影,我只觉得一股凉气,冰冰的从后领口沿着脊梁钻了下去。
呵,桃花峪呀,桃花峪!
拐过山嘴,走了几十米,我们离开栈道,沿着一条小路,向胭脂沟底走去。如果沿着栈道一直走,可到达桃花峪东村,东村下沟的路又陡又窄,比较难走,不如这条路平坦捷近。这条路,穿过一大片桃园,桃园中间有个石板桥,桥下是桃花溪,一股浅浅细细的溪水,在污泥中艰难地流着,溪的上游,紧挨栈道,是一个不大的水潭,叫做桃花潭。出了桃园不几步,就是村子的脚下。
我们一过山嘴,村里的人们就发现了。因早接到公社的通知,刚出桃园,支书世仁和主任世清就迎了上来。
这两个关系到桃花峪命运的派性头子和普通的农村干部没有两样。世仁四十多岁,戴一顶兰仿军帽,穿一身兰军干服,胖乎乎的中等身材,敦敦实实,人很精神,虎头虎脑,浓眉大眼,一看就是个直爽人;而世清就不同了,五十多岁的样子,虽也穿一身兰军干服,头上却扎一条白羊肚毛巾,身体较瘦长些,双目似睁非睁,两条剑眉加上眉头的川字纹,给人一种英俊刚毅的感觉,可惜眼神不足,或者藏而不露,是农民中很有心计的类型,与世仁相比,精神就差多了,显得有点疲乏。
世仁接过老马的自行车说:“带上这么多东西爬山,有点够呛吧?”声音宏亮,语言明快。但他说的不是客气话,国防公路上就是有一个又高又陡的坡。
世清看了世仁一眼,微笑着朝我们点点头,然后接过小敔的自行车。
沟里淌着河水,水中放几块石头,我们把自行车扛在肩上,踩着石头过了河,向半山腰的西村爬上去。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