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父亲去制醋 作者:杜润生 时间:2020-11-23 次数:324 语音阅读:语音阅读
  
  
  听父亲说,30年代他在清源城一家名叫(永太泉)的醋坊做工。1938年日本侵略进入太原,有一天醋坊的东家对工人们说:他家要远出多日,全工放假,只留下我父亲和平泉村的一个小伙子,小名叫三儿,让他俩看门。每天生活所需要的东西在本醋坊里随便,说他家过段时间才回来。两个小伙子老老实实的谢送了坐着马轿车的东家。
  不几天来了日本兵二三十个,由翻译官带领来到醋坊,问他俩主事的人在哪里?他俩吓得直哆嗦。一个日本兵来到我父亲面前抓住他的领口,对他询问后,一脚将父亲踢到一丈远的地方。另一个日本兵将三儿带走,从此再也没有见过三儿了。看着日兵们在醋坊抢掠了很多东西走了,父亲才起身一拐一拐走回家去,不敢再去醋坊工作了。
  1956年,本县东罗村醋坊聘请我父去做醋,当年我四岁。有一天天刚亮,父亲起床下了地,我被他惊醒。因为前夜我尿了床,受妈妈的一顿打,哭着钻进了父亲的被窝里,这时我哭着一定要跟父亲去,害怕再被妈妈打,父亲无奈只能带我去了。
  我们来到地主大发醋坊的门口(现已归公,生产的醋由当地供销社出售),父亲掏出钥匙开了一扇门,进去我看见堆着一堆煤,当时在东罗村来说,烧煤是来之不易的。因为用马车去矿上拉煤就得起早到大晚才能回来,这也得矿上拉煤车少的时候,不然还得在矿上住一晚才能回来。
  我们进了前院,看见前面棚子里的熏缸台上冒着气烟,浓酸香味直往鼻子里钻。父亲拿起一根一米多长的铁火柱捅呀捅呀在火上捅,不一会儿从昨天夜里用煤和好的泥封好的火中间升出一道火舌后,他又拿铁皮将6个捅开的火盖住。这样可防止火苗外流,影响熏缸内温度而浪费火力。后父亲指着一个盖着的熏缸向我笑,好像说(你看里面有什么),说着他揭开盖盆从里拿出一个热乎乎的鸡蛋,急忙放在台上。我一看便知,因为前几天也是他拿给我的鸡蛋,我咬了一口,酸的直流泪。父亲在上面放了点盐我才吃了。这次他又给了我,我拿上直接去了醋培房里,放到盐盒里沾了盐吃了。
  醋坯房是专门培养醋坯的屋子。外门用谷子杆编织的门帘,左边上下固定一个立杆,从左下角到右上角斜固定一根杆,可开可闭,用处是为了保温。屋里靠墙是一排大缸,比我还高,缸里面所放的渣子液体。它是用高粱磨成粒,经过蒸熟降温后拌大曲粉倒入缸内,再加水搅匀盖封保温发酵。一周后听见里面发出嘟嘟的泡声,这是里面蛋白糖化酒精在周变反应。
  屋子中间一排排的小缸与我同样高,上面盖着用稻草编制的盖片,里面用谷壳将发好的渣子搅拌均匀装入。每天早晚翻缸一次,这是酿醋工作中最辛苦的工作,翻缸的人汗水直流,内温达三四十度,温度高了他们抓一把盐撒在上面,搅拌均匀压实,这样可降温中和,也使味道更恒香。
  父亲正在翻坯时,走进一个小伙子,原来是父亲的徒弟,名叫二娃。父亲对他说:“不用脱衣服了,我自己翻吧,你去翻熏缸吧。”小伙子“嗯”了一声拿把铁锹出去了。
  熏缸是用砖砌成的台,里面装有水缸,前下方设有火墙洞,后面设有烟道直上。缸内装有醋坯,加盖保温。每天上下翻一次,经一周变成黑褐色,浓酸香气直逼眼鼻。这是山西(老西儿)来由之称。
  吃了早饭后,醋坊里又来了八个壮汉,他们都是本村村民,父亲对他们说,“今天上午咱们干的活是踩大曲,一共有二百斤豌豆、大麦磨成的粉。咱们干完收工。”“好的。”大伙回答完忙了起来。
  首先一个人搬出一袋粉粒,往一口直径一米多的打大铁锅里倒半袋,然后加少许水拌匀后倒在铺着布的地上。另一个人拿一个垒着的斗,将地上料装满后用光着的脚上去踩多次下来。拿起来翻给另一个人,斗子是用木头做的。内径长约0.4米宽0.25米厚0.07米左右,一个人踩一踩后翻给另一个人踩,共六人踩。斗下面铺一个木板,长约七八米,宽约0.7米。踩曲的最后一个人下来后,用大约长0.7米俩头带把的刀,将曲斗内多余的部分去掉,斜立起来向地下磕碰几下,这时从斗里掉下一块料砖,轻轻拿起立在一块长方形木板上,连续进行。所有的踩曲人,每翻斗时大家一声嘿嘿嘿的呵叫声,这个场面好不热闹。这时二娃子推着个车过来,将踩好的料块放在车上面推走,我跟在后面。到了中院,一间小屋子门口,他放下车揭开门帘,一块一块的往里面递。我向里面望,是父亲在里面接递来的料块,然后将料垒起来。八个曲块一组靠墙垒好,等全部垒好后上面将铺上席盖,室内温度大约30度左右,温度高了开门开窗,温度低了加火升温,中间在席上喷水,大约半月将曲料掰开,里面呈现白色菌时。这就是酿造业所追的酶菌。成后晾干,破块磨粉备用。
  下午,二旺叔在泠醋,首先拿些柴草放在伙仓里点燃,加煤、加风。那时加风所用的是木质风箱,火台上装一口大铁锅,直径约1.2米。他将昨天泠好的白醋,装进大锅内,开锅后,将白醋一下一下倒在黑醋坯缸里(经熏的坯叫黑坯,不熏的叫白坯)。这时全屋浓酸香气钻眼钻鼻,加热白醋时里面还放一些香料布袋。待黑缸全装满后灭火,二娃叔关了门。我很奇怪,为什么关门,原来将白醋浇在黑醋里面需要闷一段时间,使坯内软化分解,再泠醋。每次泠醋的度数和重量都由我父亲亲口品尝而定。现代的量醋度是用酸度计测量。
  1963年,父亲被抽配到孟封公社醋坊工作,那时每到星期天他都带我去孟封人民食堂吃一顿老陈拉面(老陈,河北人,高个子,长脸,锅背,人和善,据说是战争时期八路军地下工作人员,但我没见过他的家人,他脖子上吊一条旱烟袋,)我每次吃碗面回家时他总要给我衣袋里装几块糖,粗硬的胡子在我脸上吻一吻笑着去了,从此我叫他陈大爷。
  最让我难忘的是一个星期天的晚上,我们吃完拉面,同陈大爷去孟封叫四圪洞边看一场名叫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电影,精彩的电影演完后,陈大爷一定要让我父将我留下与他睡一晚。他告诉父亲,第二天把我送回到学校。我父亲同意了。
  这天晚上最让我难以入睡,因为陈大爷的被窝里全是旱烟味,与他香气喷鼻的拉面饭是大大相反。第二天天刚亮他推出一辆旧自行车让我吃了一个孟封饼喝了些开水说:“走吧。”正在这时我父亲来了,对他说:“不用你送了。”陈大爷将自行车给了我父亲,我们去了父亲的醋坊宿舍,他将车放在了宿舍锁了门。我很奇怪,原来是我父亲不会骑自行车,从孟封到东罗小学有七八里路,尽管我们快步疾行,到了教室门口,父亲走了,我还是因迟到半小时挨了老师的批评。但我的身上还是热乎乎的。
  几年后,陈大爷给父亲写了两份信,每次都是我念给父亲听,父亲不识字。其最后一份是从太原三大二院寄回,其中还问我上几年级,我父亲让我写了回信,但没收到回音。后让我哥去太原找陈大爷,经医院查询,他已“回老家了”。
  我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也不知道他们对父亲的亲字怎么想,于我而言,父亲的爱足够的深厚,后来听妈妈告别人,才知道,她比父亲小二十岁,父亲三十岁成家,五十岁生了我,也可能与此有关。想到此,我更应该将他的事业继承下去,但因我家境所限,无法响应。今年70岁的我,为纪念我日夜想念的父亲,结合我们清徐醋文化悠久历史`,在2019年晚秋,与童年的伙伴和一位近邻一起搞了个彩车装机器古人推古醋车,结合70周年国庆节进行了表演,受到很多观众的好评与支持。
  童年故事犹如梦,父亲醋技刻在心,身在清徐醋源地,当好醋业知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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