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每年正月,我们村都要唱戏,这个习俗从我记事起一直流传到现在。唱戏的时候,是我们村最红火的时候,唱戏的地方在村里学校,那儿原是个庙,后来拆了盖成学校,一排教室,大大的操场,戏台和教室两两相对,戏台两边是办公室,每年正月就在这儿唱戏,演员们就住在这些办公室里。
开始,我不喜欢看戏,觉得戏词咿咿呀呀一句话能哼老半天。可爷爷、奶奶、爹妈全是戏迷,他们从小就给我讲戏里的故事,那些打金枝啊,女附马啊,薛刚反唐啊,虽没看过,但故事的大概早铭记于心了。
有一年唱的是太原实验晋剧团的戏,里面全是名角,武忠,阎慧贞,李月仙,高翠英……所以来看的人多,家家要给亲戚朋友占地方,把家里的板凳,全搬到戏场里,晚上也不往回拿,占地方的任务自然也是我的了。于是每天吃了早饭我就早早地去了戏场,看着自己家的板凳。直到开戏,亲戚朋友全来坐满了,我也挤在里面看戏,看来看去竟然看进去了。还常常跟着戏里边的人物或悲或喜,看到开心的时候捧腹大笑,看到伤心的时候,比人家台上还哭得厉害。《芦花》里,一句“宁教母在一子寒,不教母走三子单”打动了多少人的心。《三娘教子》里一句“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让我至今记忆犹新。《梵王宫》里,“蚕生才如蚁,蚕成两寸长,早晚常厮守,移箔避热复避凉,喜蚕肥,忧蚕瘦,盼的是蚕儿长,蚕眠人不睡,蚕饥人更忙,好容易新蚕把簇上,抽丝织棉顶皇粮,只有那朱户豪门添锦锈,哪见我养蚕的人儿换新装,老天生人何两样,贫的贫富的富太不应当……”详细地描述了养蚕妇女的辛劳和无奈。
戏里的各种角色也很有意思,唱须生的可以放开嗓门,演的也全是皇帝啊,忠臣。唱生的分为小生和老生,小生一般是演书生的,结果全会中了状元,老生只能扮演家人之类的。唱花旦的衣着鲜艳,头上金光闪闪,但我不喜欢,因为大多扮演的是金枝女,或是西宫,金枝女蛮横无理,西宫全是害人的,没有好下场。青衣旦虽说衣服不够艳丽,头上也没装饰,但全是善良俭朴妇女的象征,像三娘教子,王宝钏……三娘日夜纺纱教子成材,考上状元;王宝钏苦守寒窑一十八年,等待薛平贵回来做了皇帝,终于苦尽甘来,过上了好日子。刀马旦威风凛凛,背上四杆大旗,是武将。黑脸虽说不好看,但扮演的全是刚正不阿的人,像包公,秉公执法,两袖清风;秦英,满门忠良。最不喜欢的就是白脸了,全是奸臣的化身,一个个陷害忠良,像秦桧,是我最讨厌的角色。小丑是中性的,有好人,也有坏人,总之全是搞笑之类的人,所以也喜欢看小丑出洋相……那时候看戏真是人山人海啊,村里还特别安排了好多执勤人员维持秩序,哪个演员唱得好了,还可以听到观众一阵一阵的叫好声。
我不但喜欢晋剧,还喜欢看越剧、豫剧、黄梅戏……有些剧种只能在电视上看到。一曲曲委婉清新的曲调陪我度过了一年又一年,结婚后虽然村里每年也唱戏,但不再看了,一来没时间,二来也没那个心情了,到孩子大一点了,带孩子到戏场玩,新盖的戏场比原来的大多了,可只是稀稀拉拉地坐着几个老年人,年轻人喜欢看戏的真没几个了,所以根本不用再占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去了也是空阔阔的,再也找不到当年看戏那种拥挤的感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