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去年秋天,我见识了迄今为止我见过的最美丽的树。
一颗,一颗,点缀在田野堤坝;一片,一片,驻扎在北国平原微微隆起的土堆上;一排,一排,齐列在马路两旁。不是婀娜多姿妩媚风骚的那种,一律亭亭玉立标致优雅;也不是你想象中的浓郁茂密油绿发亮,全部流金溢彩绚烂夺目。虽然我生在北国,长在北国,但印象中秋天一到,树叶未黄而枯,一阵微风就轻浮地飘落,被人扫起倒掉。“金黄的树叶”几十年来仅仅是一个白雪公主美人鱼一样的童话。今天,它真实地展现在我的眼前。
路边的两行,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那一棵和一片的,是温柔贤淑的小姐。它们有序又极自然的被安排在天地之间。树叶密密地挤在一起,质地厚实,纹理清晰,散发出新沐的馨香和柔和的光泽,有的被秀美的树干撑成一把雨天的伞,有的从头到脚通体金黄,只是腰身毕现线条流畅,没有风,正好成全它们的脾性,宁静而端庄。
真美啊!——我们再没有别的词汇。
最初是惊诧,继而是震撼。这心荡神摇摄人心魄的金黄色流淌在我们北上的路途中,扫除了所有疲乏和倦意。“高贵!”对,就是它,——高贵!当这个词自然而然跃入脑海时,我似乎一下子捕捉到这种美的精髓。
它们朝气蓬勃又成熟从容,端庄娴静又仪态万方,脚下是厚实的黄土,头顶是明净的晴空,与清新的空气交流,与金色的阳光唱和。它们拥有一切美的资本,因而选择了优雅的站姿高贵的色彩来展示它生命的内涵。
有人说黄色介于黑白赤橙之间,自然地成了中央色,因而为具有中和性格的中华民族所崇尚。也有人从中华民族的农耕经济及其对土地的特殊眷恋这种关系上找原因,黄土地的肥沃保证了人类的生存繁衍,自然产生一种特别崇仰而依恋的感情。黄色理所当然占据了至尊。
我更愿相信后者。这不是巧合,更不是臆造。土地是万物之源,汲取其精脉而生的事物必然带着它最本质的灵性和风骨。人类同样是土地的子孙。
不能不想起凡高。
凡高不是天才。悲悯和同情是他的灵感,孤独和执著是他的灵魂。他创作的欲望更多来自烤土豆的人,卖东西的小贩,煤矿工人,洗衣妇以及那些劳作的农民。
他热恋着人类的痛苦,因而他热恋般追求。他追求绚烂。他的阳光,他的麦田,他的向日葵,绚丽的让人流泪。他堆砌金黄色是为了让太阳以纯金的色彩普照人间,驱除悲哀。他制造的波动眩目的色彩,是奔腾的血液,是明媚的笑脸,是欢欣的舞蹈,是绝望者的希望。那是凡高的唯美,是一个高贵灵魂的形象化。“我是圣徒,我心智健全。”凡高说。
一生饥饿靠弟弟供养的凡高向人类传达他的悲悯和拯救的时候,我们把他看作疯子。当我们把他当作疯子的时候,我们的心智健全吗?
让每一个人的心田都生长这样一棵黄金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