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梁全保往年这个时候总会在丁三炮等人的陪同下坐着马车到田间看看,可今年却不同了。这些天他头疼、发烧、咳嗽,吃了十几付药,总不见好,而且他家人也病了,只有巧云稍微好点,来他家看望的人回去也大多病了。梁家庄的人也病了一多半,邻村的人也病了不少,症状大致相同:头疼、发烧、咳嗽。各乡村的诊所挤满了看病的人。
双留镇上福寿堂药店更是排满了长队,苗大夫皱着眉头看完了几个病人,突然站起来放下笔在地上走了一圈说:“先不看了!”八斤正站在药柜里抓药,听到这话一愣:“师傅,您这是怎么了?”其他的病人也纷纷说:“大夫,您不能见死不救吧!”苗大夫背着手在地上又转了一圈,思考了半天说:“八斤,你不懂,这是瘟疫呀,别说你我两人,就是再来几个、二十个大夫也顾不过来,咱们得赶紧告官府呀!”八斤着急地说:“师傅!那这些病人怎么办?”苗大夫果断地说:“按药方一人三付,发下去,不准收银子!”“什么?不收银子!”八斤不解,苗大夫瞪圆了眼:“这个时候还说银子那,救人要紧,你让他们几个发药,速跟我去县衙!”
县令胡仁礼正听两人的禀报,这时又有几个衙役进来汇报,说许多村镇的头目来报告,他们那儿均有疫情发生。胡仁礼感到事情不妙,只好派人去知府那里禀报,又留下苗大夫和八斤,对他们说:“这事你们看咋办?”苗大夫说:“依我之见,除了吃药。人少流动外,家里还要用醋熏!”胡仁礼说:“吃药,人少流动我非常理解,为啥还要用醋熏?”苗大夫说:“醋有升清降浊、杀菌消炎的功效。”胡仁礼说:“如果是这样,听你的,你与赵狗柱指挥,张榜告示,行动去吧。”这样一来,各地药店忙活,八斤更是忙得不亦乐乎,边抓药边唠叨:“真是‘半夏没药’……
永和醋坊又忙活起来,有钱的人大批买,老百姓多数买不起,又病又愁又急不知所措。
晋东知道这些情况后深明大义,决定赈灾救济让各村头目来领醋,便与庆来商量。庆来犹豫不决,不给吧,是穷苦百姓的需要,给吧,自己的醋白白给了人,晋东见爹眉头紧锁,拿不定主意,便说:“爹,咱总不能见死不救吧!人病了,人死了,咱的醋谁来买,咱的生意如何发展,眼光远点吧!”庆来听了晋东的话觉得也有理,便不说啥了。征得庆来的同意后,晋东到了县衙,通过官府通知让各村头目来领醋。
知府徐文清在安平和知县胡仁礼的陪同下,迅速到各个乡镇视察灾情。在乡下见苗大夫领着人指挥煎药、吃药,家家户户火炉上用醋熏,心里非常高兴。
过了一天,徐文清、胡仁礼、苗大夫他们几个来到永和醋坊,庆来听说是知府大人光临后受宠若惊。徐文清问庆来:“坊里有多少人得病了?”庆来回答道:“回大人,这坊里无一人发病。”徐文清奇怪,问苗大夫,苗大夫说:“坊里人平时与醋接触多,醋本身有杀菌去浊的功效,加上熏醋、淋醋等等,故而病情少。”徐文清听了后说:“真是神了!”苗大夫继续解释:“医书上有记载,实际效果也比较明显!”
这时,几个村的头目领着人,赶着马车来领醋,晋东、忠海、晋水等人登记、发醋,庆来看到一篓篓醋被抬走,总感到喜忧参半。徐文清看到人们搬上醋便走,问庆来:“百姓不付银子吧!”庆来说:“是啊,咱这地方穷,又赶上去年天旱,庄稼收成不太好,百姓哪里有银子煎醋熏屋治病,但咱总不能见死不救,那醋是我们赈灾发放的!”徐文清听了高兴地说:“真是晓理仗义之人!”他马上转身对胡仁礼说:“你这儿出三万两银子,我这儿出三万两,拨到你库,两万给了醋坊,一万给了福寿堂药店,剩余三万两全部用于赈灾。”胡仁礼一听,赶紧说:“知府大人明鉴,本官一定照办!”其实晋东早已告过胡仁礼,免费发放醋,只是胡仁礼不想告诉徐文清,怕徐文清对李庆来有好感。庆来心里也明白,但他不好意思主动向徐大人表功,他转身狠狠地瞪了胡仁礼一眼,继而也高兴起来,请徐文清他们几个在客厅坐下喝茶,又说了一阵话后徐文清他们便走了。经过一个月的大力整治,疫情得到了控制。
庆来的醋坊尽管去年收粮时,花了高价,加上驱除瘟疫捐了许多醋,好在有知府徐文清相助,生意上也不至于亏损。
这天,县上召开了集会,胡仁礼陪同知府徐文清坐在台上,因为本县的疫情得到了控制,县上召开表彰会。李庆来和苗又雨披红戴花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台上,知府徐文清大声说到:“乡亲们!这两位是你县的有功之臣,没有他们深明大义的精神和精湛的医术,恐怕这瘟疫不好控制。今天,在这里公开表彰他们并当场奖励每人白银一千两。”台下人们高声喊:“应该,应该!”台上县令胡仁礼脸上皮笑肉不笑,台下人群中,梁全保更是脸色灰白,他在嫉妒庆来的命运。
会后,人们开始了庆祝活动。先是吴七带着几个人放炮,“二踢脚”惊天动地,震得人们脸上乐开了花,鞭炮噼里啪啦炸得人们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然后是各乡村的民间民艺表演。首先出场的是威风锣鼓,几十人敲锣打鼓,声音传遍了双留镇。再次出场的是大头娃娃、狮子滚绣球、二鬼摔跤、跑旱船、武术社火等表演,人群中不时发出阵阵掌声和叫好声。调皮活泼的孩子们像过大年一样高兴,蹦蹦跳跳,在人群里钻出来挤进去。忠海听说巧云也来了,他离开晋东在人群中穿来穿去找巧云。转了几个圈,挤出了一头汗,终于找见了巧云。他拉住巧云的手,巧云的心呯呯直跳脸上红红的,两人怕遇见熟人,只往人少处走。偏偏碰到了二刚和晋香也悄悄地拉着手,往人群后面躲。四人相见,同时脸红,遂即又都赶紧分开手,继续看热闹。
最后出场的是当地传统的背棍、铁棍表演,小伙子们头上罩着白毛巾,背上高高托起的是穿红戴绿的小姑娘,俊俏可爱、飘逸动人。铁棍由多人抬着,一步一颤、景随步变,上面是传统的西游记、白娘子与许仙、打金枝、杨家将等故事,人们看花了眼,但还是睁大眼睛仔细看。
梁全保可没心思看,他钻出人群走过小巷,悄悄地从后门溜进了胡仁礼的家。他从胡仁礼那里回来,坐在马车上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抽烟,回到家里,叫三炮买了肉和酒,一直喝到后半夜。
柳树终于渐渐长出了嫩芽,地上小草也露出了头角,田野里庄稼人又抚犁翻土耕田了,地里冒出了新鲜的土花,散发着泥土的气味。
晋东与庆来商量改变经营模式,一方面人们来这里买,一方面马车往乡下几个零销点送,这样销售量增加,方便百姓。通过去年的瘟疫,老百姓认识到了醋的好处,就是再穷,也要挤出几个钱买点醋吃。
一日,乡下杨庄的几个人推着手推车,车上放着醋篓子,吵吵嚷嚷地来到永和醋坊要求退货。庆来、晋东赶忙出来,为首的那个人说:“掌柜的,你们可不能坑人哪,这醋原来又酸又香,绵甜可口,可现在又苦又涩变了味。”庆来没有生气,笑眯眯地说:“大家不要急、不要吵,我来看看!”他掀开篓子盖,只瞟了一眼,便紧皱眉头,对那几个人说:“这肯定不是永和醋坊的醋!”那几个人急了:“怎么能不是呢?这篓子上的名称分明是永和醋坊,不是你们家的,难倒是谁家的?”晋东看到这情景理直气壮地大声说:“乡亲们,这肯定是搞错了,要么是小商贩做了手脚,要么是进货的渠道不对。”那几个人听了,气稍微小了点,其中一个说:“那我们进了那么多醋,卖不出去,造成的损失谁来弥补?”二刚在旁边急了,挤过来说:“你们经济上损失是小,败坏我们醋坊的名声可是大啊!”这时,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那几个人看一下子也说不下个啥,便嚷嚷着,叫庆来一起到县衙去讲理。庆来觉得去打官司有损脸面,面带难色,晋东过来劝道:“爹,怕什么,咱不去,人家还以为咱有鬼,我看还是去吧!”这样,庆来只好随着几个人去了县衙。
在县衙,胡仁礼不耐烦地听了双方的辩解,满脸怒气地说:“庆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能卖给人们这种醋呢?要是这样,我就封了你家的作坊!”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不过,看在去年你赈灾的份上,罚你三千两银子交到县衙。”庆来说:“你了解了解,问问情况,还没有弄清楚怎么回事就这样!”气得直骂这个昏官,又想再继续辩解,可胡仁礼却一甩手:“不要辩解了,老掌柜的,我还不懂个这!”不容庆来说明,大声喊:“退堂!”
回到醋坊,庆来又急又气,一下子病倒了,晋东和晋水、忠海坐在床边,晋东说:“爹,不要急!我会慢慢把这事弄明白的,天不早了,您早点休息吧。”其实晋东心里早就明白了八九分,只是没有证据而已。
晋东回到自己的屋里,他把晋水、忠海、二刚几个叫到一起商量,晋东说:“明天正逢杨庄赶集,咱们几个到杨庄看看,探个究竟,到底是谁在捣鬼!”
第二天一大早,四个人相跟着,推着手推车,早早来到杨庄,分别在两个卖醋的店铺前停下来,晋东和忠海假装着卖笤帚,晋水和二刚假装着卖镰刀。街上人越来越多,有卖各种小吃的,有卖各种农具的,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此起彼伏。这时二刚眼尖,他看见有两个人推着手推车,车上装满了醋篓子,来到他俩旁边的小店,悄悄地搬上几篓醋送进了店里,把剩下的几篓摆在他们旁边,大声叫卖,永和醋坊的醋,大家快来买啊。晋水叫上二刚,一块走到卖醋的跟前,晋水说:“这真是永和醋坊的醋?”那人用毛巾擦擦脸上的汗:“真的,那还有假!要多少?”晋水说:“先不急,我要看你们身上有永和醋坊发的‘和’字牌子吗?”二刚也急了:“是啊,你们要是有,那就是永和醋坊的,要是没有,那就不是!”那两个卖醋的相互看了看,其中一个说:“你们是买醋还是看字,要买就买,不买拉倒,少说废话!”二刚见两人拿不出“和”字的牌子,一把揪住其中的一个说:“你们到底是哪里的?”晋水也说:“今天你们要说清楚,要不然,我们打断你的腿!”那人还在嘴硬:“老子今天醋没卖成,倒遇了俩胆大的。”顺手一推,晋水一下倒在地上。二刚火了,把镰刀顺手别在腰间,抓住那人:“你他妈的不说还打人!”这时,旁边围了好多看热闹的人,晋水从地上爬起来揪住那个人就是两拳,四个人顿时扭打在一起。不知什么时候,别在二刚腰上的镰刀刚好划在了其中一个卖醋人的脖子上,那人血流如注,跌倒在地。看热闹的人群里顿时有人喊:“杀人了!杀人了!”街上人们乱作一团。
这时,晋东和忠海听到喊声已经跑过来,晋东一把揪住另外一个卖醋的说:“到底是哪的醋,谁让你们卖的?”那人早已吓得脸色煞白,语无伦次颤抖的说:“是,是,是梁家庄,梁全保家的醋,是他让我们来卖的。”晋东说:“早就猜出是这狗东西捣的鬼!”回头再看倒在地上的那个人时,那人还稍微有点气,晋东说:“忠海、二刚快抬上人回镇上抢救!晋水你带上一篓子醋做证据。”于是忠海、二刚赶忙抬上那个人,晋水抱了一篓子醋一起放在手推车上向镇上飞奔,另外那个卖醋的也跟在后面去镇上。
到了福寿堂药店门口时,那人已断了气。苗大夫和八斤匆匆下了台阶,晋东赶忙把这两天发生的事,向苗大夫作了简单解释,苗大夫说:“既然这样,你们几个带上醋和卖醋的人去县衙说明情况,兴许能有个公正的结论。”于是晋东他们一起去了县衙。
到了县衙,尽管晋东他们一再说明二刚确实是在扭打过程中无意将镰刀划向了对方的喉咙,但县令胡仁礼却断定二刚是故意杀人,随后把他打入大牢,并责成晋东他们家赔偿死者。晋东解释争辩,可胡仁礼就是不听,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回到醋坊。
天很晚了,晋东的心情很复杂,坐在油灯前久久不能入睡,春梅给他端来饭,他没有心思吃,他俩相跟上到了庆来屋里,庆来躺在炕上一声接着一声的咳嗽。他已从忠海和晋水的口中知道了发生的事,除了咳嗽就是叹息。晋香坐在炕前流着泪说:“哥,你说这该怎么办?”晋东说:“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一定想办法救出二刚。”他回头对庆来说:“爹,今天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但毕竟我们已经搞清了这些伪劣醋是梁全保家做的。我已悄悄派人看过了,他见我们家醋坊名气大、生意好,所以也跟着做醋,但是他那里设备简陋,工艺简单,粗制滥造,所以醋做的不地道。”庆来咳嗽了一阵,睁开眼借着微弱的灯光有气无力地说:“我早就知道梁全保存心不良,晋东,以后你更要多操心呐,这醋坊就全靠你了!”他咳嗽得几乎喘不上气来,过了一会儿又说:“晋香、春梅你俩先回去吧,我这里不要紧。”晋香、春梅走后,庆来拉住晋东的手断断续续地说:“我、我恐怕是不行了,以后这醋坊的事就全靠你了。”他随后指了指桌子上的葫芦对晋东说:“将门关上,把葫芦拿……拿过来。”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