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六的清晨,天气晴明。鞭炮声在天色尚朦胧的时候,已经热闹了好一阵儿。这会儿,倒安静了下来。过年这几天的惬意,就在于个人能够随心所欲地把握和安排时间吧。不知怎的,突然来了兴致,想要出门走走。便穿了外套出门,街道上到处散落着鞭炮的碎屑,行人是没有的,路边的店面在厚重的卷帘门上倒贴了鲜艳的红色“福”字,这一刻的静谧让我恍惚以为,这座城市还没有醒来。
在这样的气氛里,青岛八大关里是一种怎样的景象呢?不愿让自己的想象蒙蔽了现实,坐了几站公交,在寥寥的雀儿的叫声中走进八大关。
那里,纷繁的颜色是大自然的调色板神奇的赐予,没有丝毫矫饰或者夸张的点染,却兀自绚烂着。此刻,它们已经离了枝,在生命的尽头,仍是自顾自地铺排,随性地有些没心没肺,并不为生命的凋零感喟或者悲泣,这样的真性情牵涉着我,让我没理由为它们伤怀。
可是,在这荒芜的季节里,在喧嚣的城市里,生命的绵延更迭要怎样才能倾情演绎呢!其实,正因为这美丽的缺憾,让人们对这些景致,这座城市有了执着的期许与惦念。
街道沉思
在日常生活中,我是个偏好热闹的人,可也说不上原因,总觉得八大关是属于我个人的,是私密的去处。
此时,我像以往来时一样,一边默念着那些以古代关隘命名的街道,一边寻思着这怡人的境地和曾经金戈铁马的关隘其实有着最强烈的对比,冰冷与温煦。正阳关路、嘉峪关路、宁武关路、韶关路、居庸关路、函谷关路,每次都是偏冷僻的临淮关路和极唯美的紫荆关路被我忘记,其实八大关并不只是八条路,还有武胜关路、山海关路。这十条幽寂的马路交错着,即成为一个方圆数里的风景区。

眼中所见与心中设想的景象没有多少出入。近海的坡度较大的街道上没有行人,偶尔有一辆私家车不疾不徐地驶过,也是低调的,并不喧哗,只车轮碾过路面的沙沙声,由远及近,再远去。
路边缓坡上一只灰色的身形不大的鸟儿倒饶有兴味地跳了出来,在红砖砌的人行道上煞有介事地挪着步子。仔细观瞧,它还很绅士呢,小小的头轻轻地点着,色彩渐深的尾羽恰到好处地配合着头部的动作。许是隔得远的缘故,它竟然没有注意到我这贸然闯入的闲客。你瞧,它兴奋起来了,娇小的身躯敏捷地跃动,且一路行着,一路歌着,歌声很是清悦婉转。
楼宇之韵
路旁几棵不算高大的梧桐树光秃秃的,只在枝丫间偶尔悬垂几个欠丰盈的毛球,也许是梧桐子吧,我对这猜测并无把握。
铁栅门后,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德国、俄国以及本土设计师们设计建造的个性独具的二层小楼静默着。它们是经了风雨的,可是,并不抱怨,它们知道这原本就是生的要义。
那些楼宇和着汇泉湾绵延的、韵律感极强的潮汐;和着雕花窗棂里明明灭灭的灯火;和着老唱片机上咿咿呀呀的旋律走过,走过许许多多春夏秋冬。然后,霜染了鬓,心却舒展了。

有人说,八大关是一部建筑与环境完美融合的经典,在中外建筑师的共同努力下,便有了如今的“万国建筑博览会”,一幅跨文化对话的图景。现在想来,果真是这样。
闻香识路
可不是吗,你看那青青的草又爬满了坡,白色的木制矮栅从窗前屋后向远处蜿蜒,一切都归于静寂。但是,无须太久,街道两旁的树就会发芽,那些绿色的小生命是新鲜、细腻的,它们那嫩生生的叶片是多么招人爱啊!在不久的时日后,还会有迎春、海棠、丁香、紫荆、杜鹃、樱花等踩着春的脚步款款而来,将这城市里的净土装点得分外妖娆。

有心的人可能会发现,八大关内,每一条路上的行道树都整齐划一,路与路之间又各自不同。
在山海关路,是法桐;在居庸关路,是银杏;在临淮关路,是龙柏;在正阳关路,是紫薇,在嘉峪关路,是五角枫;在韶关路,是碧桃;在宁武关路,是海棠和枫树;在紫荆关路,是雪松。
四季轮回便在这些美好的花树之间流连,真的是“看花辨时,闻香识路”呢!
海边念想
沿着舒缓的坡道下行,就到海沿儿。空气还透着凛冽,天是蓝的,海也是蓝的。那明澈的蓝亮在眼里,连眼睛也变得清爽了。海水一圈圈洇过来,沙滩和它痴痴地嬉戏着,一些白色的浮沫和细小的水泡便在这里那里漾着了,原本印象里一向大气磅礴的大海忽然显现了它灵秀的一面,袅袅娜娜的样子俨然是邻家小女。

太阳升得很高了,木栈道的影子倒映在堤坝拦截下的一汪海水中,随了水波一起一伏,他们多么幸运啊,能够与如此纯净的海亲密地厮守,能做一颗静立在道旁的树也好啊!与海水、与潮声、与日的光晕、与月的华彩缠绵着,这每一日就都不舍了,就都让人时时念想了。
年下的清晨,独自在八大关行走,在独属自己的宁谧空间行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