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大风虚张声势地把寒意送进大山时,这里已是暮秋。大山经过大半年的精心打扮,成熟的脸上已经不像春天那样单调乏味了:山坡上叫不上名字的小树套了件深红的裙子,随便扭动了一下身姿,就把中年妇女成熟的妩媚抛得漫山遍野,那些不愿意退去绿装的星星点点的藤蔓植物,在水的滋润下,在风的鼓动中,拼命地张扬着自己的个性,把活泼的身姿摇呀荡呀,似乎在与同株穿红衣服的叶子姐姐竞舞姿。满地金黄的小草暗暗地和漫山遍野的黄色野菊花较上了劲,好像要把大山装扮成的金碧辉煌的皇宫。在风的呼唤下,这些多姿多彩的植物叶片一律众星捧月似的簇拥着成片的柿树,像供奉领袖般的神。含有古意的柿树身上虬枝般地编织着梦的希望,满身的绿叶在风霜的吹打下,片片变得优雅深红,儒雅地从枝桠上飘落,漫步在时空里,悠然地步入树的周围,把美的享受捎给还在树上妆扮美丽的兄弟姊妹,树上那一个个火红的柿子,透着光亮,带着骄傲,瞪着灯笼似的大眼睛,审视着大山的盛装,咀嚼着大山的韵味。
大山韵味十足,大山里的一切都显得美丽动人。
本来,在童话般的大山里,在五彩缤纷的暮秋时节,应该约上好友携带家眷,把美丽定格在一张张相纸上。但是,朴实的山里人没有这样,他们早早拿上掐杆,担着箩筐向山上走去。
小伙像敏捷的猴子,刚才还在树下抽烟,转眼间就坐在树杈上,他拿着掐杆,左一旋右一拉,柿子就粘在掐杆上,手向后倒腾掐杆,一个光鲜的柿子便拿到手中,顺手放进吊在树上的箩筐里。一盏烟的功夫,箩筐里便盛满了火红的希望,顺着绳子把箩筐卸下来,树下的漂亮媳妇便迎上前去,把一脸的笑容埋进柿子堆里,从中挑选出一个又大又软的鲜红柿子,在小手里旋一下,去掉柿子蒂,嘴一吸,那甜甜的稠稠的红色液体便吸进嘴里,满足地咀嚼后,陶醉便印在漂亮的小媳妇脸上。
小伙子高兴得不得了,手中的掐杆变得更灵活了。看着这满树红红的灯笼,树下的小媳妇很担心地提醒他注意安全,同时,思维跳跃似的回到了那刻骨铭心的童年时代。
一群天不怕地不怕的毛头小孩趁着大人去地里干活的空儿,一个个摩拳擦掌地比胆量,他们脱掉鞋子,在手心里吐了口唾沫,一声令下,猴子般地蹿上柿树,向最边沿柿子爬去,树枝摇呀晃呀,孩子们跟着树枝上下起伏,等到树枝稳定,他们一个个手抓着上面的树干,慢慢地直立起身子,一手抓住树干,一手向边沿的柿子滑去。一个大大的柿子抓在手中。欢呼声在树下响起,不服气的声音同时也在树上响起,紧接着,另一个孩子放肆地一边摇晃着树枝,一边唱着“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很潇洒地沿着很细的树枝走去,树下的妹妹一边激动地拍手,一边提醒小心。不说倒好,一提小心,那人来疯越发疯狂,把树枝摇得像荡秋千,只听“嘎巴”一声,树枝断了,人来疯重重地摔在落了满地的叶子上,孩子们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最后,脸上的血痕还是把这群小家伙们吓哭了,尤其是那个小妹妹。
小媳妇回味着当时的情形,乐了,那场有惊无险的事故,使小妹妹还是在比赛中找到了心中的英雄,尽管英雄已受伤。
于是,柿子就成了他们相爱的媒人。对柿子的好感就成了他们一致的爱好。
他们经常向大家介绍,柿子甜腻可口,营养丰富,它所含维生素和糖分比一般水果高1~2倍左右。吃一个柿子,所摄取的维生素C,基本上就能满足一天需要量的一半,而且,多吃些柿子及加工品对人体健康是很有益。这年头,山里的柿子多的没有人理睬了,小夫妻很失望。但是他们仍然在每年的这个时候来树上打柿子。
接下来的日子便是加工这一大堆柿子了,小夫妻一大家人围在一起,奶奶一边把柿子削皮一边给大孙子讲故事。
小日本打进山里时,什么坏事都做,人们恨透了这些魔鬼,想方设法治治他们,一天,一伙鬼子闯进一户家里,看到炉子边煨着的懒柿子,抓起来就吃。那些在火边煨过三天的硬柿子,在温水的猛攻下,已经去掉了涩味,变成了“懒柿”,吃起来脆脆的甜甜的,非常爽口。怎奈那一小罐懒柿哪够一伙鬼子吃,吃完了好东西,他们还要吃,就那枪托打这家主人,这家主人随机一动,指了指柿树上的硬柿子说,那里很多。说完便狡黠地笑了。
那一伙小日本迫不及待地爬上柿树,抓起发青的柿子就啃,可想而知,那些青青的生柿子吃进嘴里,涩涩的,害得那些鬼子直刮舌头,他们恼怒地说,中国人的良心大大得坏啦坏啦的。
大孙子咯咯地笑,笑声坏坏的。小夫妻俩也相视一笑,或许,他们的笑还有更深的含义在里面。
之后,大家把削好的柿子晾晒在太阳下,一院子削了皮的柿子整齐地摆放着,红红的,宛如刚出生的小动物。经过一星期的暴晒,生硬的柿子变软了,颜色变得深红,摸上去有点黏黏的感觉,这时要把柿子收起来捂几天接着晒,直到柿子变成黑红色,再装进容器里捂出白色的糖分,出了霜,柿饼就做成了。
柿饼是一种很美味的食品,色灰白,断面呈金黄半透明较质状、柔软、甜美,性甘湿无毒、润心肺、止咳化痰、清热解渴、健脾涩肠。吃在嘴里甜甜的,很有韧性,是腊八粥里不可缺少的物料。柿子皮晒干烘烤,磨成面,用热水一拌就是一道美食。小夫妻正在憧憬着未来的美食。
柿子实在是太多了,哪有人力去全部削皮,于是大家把硬柿子切开暴晒做成柿瓣,软柿子放进缸里酿柿子醋。
柿子就是所谓的山货,加工好的柿饼、磨成面的柿子皮及柿瓣、柿子醋也是。这些山里人过去吃絮叨的东西成了现在城里人的抢手货。每年的冬季,城里人进到大山里首先要买的就是这些物件。近些年,有经济头脑的山里人,把柿饼连同核桃山楂绿豆分别装进小袋子里,按次序分装在带有格子的纸箱里,打上特产的标牌,在市场上就成了宝贝。
还有那久违了的柿子醋,未曾谋面先嗅其味,看到白白的醋衣,浓浓的白醋,立刻感到醋意十足,入口,龇牙咧嘴,酸的打颤。然而含有浓浓香味的白色的柿子醋却没有在市场上大面积流通,怪可惜的。
干完了这一切,小夫妻俩要走了。
小伙子领着媳妇进城打工时说,这次进城不能光为了挣钱,还要长长见识,学学本领,或许一年半载就该回来,这些柿子太有价值了,要把他们变成摇钱树?不能白白地烂在树上。
寂寞的乘车路上,小媳妇趁人不注意悄悄地的小伙子的脸上亲了一口,说,给咱们山里的柿子注册个商标吧。
一只灯笼便在小伙子的脸上点燃了,商标模样,红红的,像树上的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