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岁月如果是十分我可以这样分存,
十分之三的相助,为欣欣相惜,
十分之三的相助,为雪中送炭,
十分之三的牵念,为清淡如茶,
剩下的一分便是回忆那曾经的纯净往事。
俗话说,思乡是从胃开始的。
1970年的中秋节快要到了。我天天盼望着这个节日的到来,因为在大山深处的原平市文治村里,物质奇缺,在平常的日子里人们穿的破烂,吃的寡淡。但是逢年过节,还是想尽量满足自己的食欲。
我一天能往村里的供销社跑三次,去询问在供销社当售货员的一个本家姑姑:“啥时候就进回月饼了?”喜兰姑姑总是回答说:“快了,快了。”
直到快过八月十五的倒数第三天,傍晚时分,到楼板寨公社去进货的骡駄垛子才回到村里,喜兰姑姑翻遍了所有的商品,也没见到人们期盼已久的月饼。农历八月十三一大早,我与爷爷兴冲冲地来到供销社,要买月饼,喜兰姑姑抱歉地笑了笑:“实在对不起,昨天没有驮回月饼,上级说,忻州食品厂的工人搞串连去了,要破四旧,提倡过革命化的中秋节,没有生产出月饼,调给咱们村五盒饼干,代替了。”爷爷一听这话,叹气道:“这是啥世道,过八月十五连月饼也吃不上了,我老汉活了六十八岁,真是日了怪了。”喜兰姑姑听爷爷这么说话,连忙说:“伯,伯,可不敢乱说,小心叫别人听见,惹麻烦。”我当时才十二岁玩童一个,在认知上,月饼与饼干的概念差不多,反正都是香甜可口的东西,平常吃糖咽菜,糊糊拌汤的,而过八月十五,吃月饼和饼干都是一个意义,于是便急令爷爷:“饼干也好吃,干嘛非要月饼?还要说多余的话,你是不想买吧?快点,快点!”
我在爷爷面前,说话向来如圣旨一般,成功率百分之百。这与我从小两岁多由清徐的父母身边回到爷爷跟前有关,在原平市文治村这个深山老林,四十多户人家的小山村里,爷孙深情,相依为命,血亲倍胜。爷爷把我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在我心里爷爷是整个天空,在爷爷心里我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爷爷将穿在身上的衣服撩起,露出里面穿着的一件汗迹斑斑的白衬衣,那件白衬衣显露出的颜色也早已不是纯白,而是白里夹黑,黑中泛白,油光发亮。
爷爷用粗裂的双手别开别在衣服右下角口袋上的别针,颤微微地掏出几张纸币,向喜兰姑姑问道:“一盒饼干多少钱?”喜兰姑姑答道:“七毛钱,还要一斤山西省粮票。”
听到此话,爷爷傻眼了,忙问:“咋,还要粮票?庄户人,哪有粮票?看来月饼吃不上,连这饼干也不用指望了。”
我站在一旁看到爷爷的窘境,想得更多的是柜台里面摆放的饼干,也急得抓耳挠腮,不由地哭了出来。
我这一哭,爷爷更慌了,这是我多次制服爷爷的杀手锏。可怜天下父母心,人心都是肉长的,面对不懂事的孩童流出的泪水,讲不清有几多铁石心肠的人物要服软,道不明有无数英雄豪杰甘拜下风。“你别哭,我给你借粮票去,”爷爷一边给我擦眼泪,一边对我说。站在柜台里的喜兰姑姑把爷孙俩这一幕幕看了个全新,一听爷爷要去借粮票,便开口对爷爷说;“伯伯,你不用去借了,我有山西省粮票,我给你垫上吧,你只出七毛钱就行。”爷爷一听这话马上回应到:“唉,唉,又让你垫上,老让你贴东西,又不是一回两回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喜兰姑姑接过了话茬:“快拿上饼干回家去吧。”
我双手抢过喜兰姑姑递来的饼干,破涕为笑,感激地对姑姑说:“姑姑你真好。”
此刻虽然我还不懂得“雪中送炭”之类的大道理,也不会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话语。但是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却深深铭记下了姑姑的那份情爱”。
其后的日子里,我有了在小伙伴们面前,炫耀的资本和时间,引来的便是小伙伴们一串串的叹息声和羡慕声,那个年代在闭塞落后的山野小村,钱和粮票并不是家家户户都齐备的,有的人甚至还没见过粮票是啥模样。小伙伴怀里手摸着饼干盒向我恳求到“你,吃完里面的好吃法后,能将这个好看的匣匣给我吗?”
八月十五那天上午,我扫掉身上的尘土,洗净手上的污垢,虔诚地打开了那盒饼干,将里面的饼干数了又数,一共有三十块,我对爷爷说:“让我分行不行?”爷爷随口答道:“给你买的由你哇。”
我留下四块,放在家里,拿着其余的出了家门,好朋友跃进兄妹三人,给了六块,义才兄弟二人给了四块,富锁兄弟三人留六块,双怀兄妹众多给了六块,最后剩下四块连盒子一起给了怀里。
一阵疯玩之后,我饥肠辘辘回到家中,见爷爷炕上摆了一堆好吃的东西,在等我吃饭,我便向爷爷赞许道:“还是过八月十五好,今天你咋做了这么多好吃的东西?”爷爷更是笑的连嘴也合不拢:“这可不是我做的,我也不会做,这扁食是跃进家送来的,黄米糕是义才家送来的,白面馍馍是富锁家送来的,怀里家娘送来一个玉茭茭,双怀的爹给了一圪垯狍子肉。”我一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便和爷爷急了起来:“你怎能乱要人家的东西,贪图不义之才呢?”爷爷听到此话,收敛起笑容,对我说:“你这娃娃可别乱说,人家来时都说明了原因,这叫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人心换人心,在咱这少吃没穿的地方,别看贫穷,可人人都有一颗金子般的心哪。”
吃着众乡亲馈赠的美食,嚼着饼干,我与爷爷过了一个欢快的八月十五,在以后的漫长岁月里,每年的八月十五,再也不用吃饼干了,山珍海味吃遍,月饼的种类繁多,可是又有那一年的八月十五能比得上那一年的八月十五,过得充实幸福呢?我想了又想,问了又问,竟也想不出个头绪,问不出道道,但我坚信,人的幸福与否,一定不是用物质来界定的。
其实,人应该感恩生命中所有的不幸,这一切都是对你最好的安排,世界之所以伟大正是因为人类有了挚爱和亲情,我们唯有懂其爱,才能得到幸福的本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