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灰色的树灰色的天灰色的鸟 
你的世界一切都是灰色和混沌 
灰色渐渐成为生命的主题色 
天空倒挂时钟的摆停止在某一时刻 
夜晚和白昼总是一次次错位 
失忆失语失认失用 
老年痴呆如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 
残忍地切断了母亲大脑中的许多神经 
条理的纹络如一团打了结的乱麻 
时空扭曲成让人捉摸不定的抽象画 
生命的色彩从此渐渐地走向暗淡 
或笑或哭让人常常是读不懂的表情 
每一次相守在你的身旁心里总是大雨滂沱 
每一次想起你的样子骨头里的痛嘎嘎作响 
那个叫阿尔茨海默的咒语一样的名字 
自始至终母亲都没有读懂它的含义 

不寒而栗 

比窦娥还要冤的其实 
是那场六月纷纷而至的雪 
本来是一个多雨的季节 
血染白绫六月飞雪大旱三年 
为了兑现窦娥的三个誓愿 
本应该下雨的季节却 
让雪屈打成招所以 
我们每次想到那场雪 
和雪以外的故事总是 
让人不寒而栗又默默无语 

老屋檐下的燕子 

剪一片南国温暖的云作翼 
穿越思念的旅程风雨兼程 
又准时回到了北方老屋的檐下 
那时母亲还在世每当 
看到如期而归的燕子脸上 
总会绽开久违的灿烂笑容 
一如看到自己久别回家的孩子 
家家新燕啄新泥母亲和父亲 
也同时开始了一年的劳作 
此时他们的身影仿佛一只燕子 
每天总是不停地飞进又飞出 
日子渐渐被劳累打磨得又瘦又短 
那时我们和巢里的雏燕总是 
被难耐的饥饿从梦中叫醒雏燕们 
一个个张着鹅黄的小嘴叫着吵着 
此时我们和雏燕同病相怜 
一次又一次体会着那种苦涩的滋味 
那年在第一次寒潮到来之前 
母亲走完了她古稀的岁月下葬那天 
燕子在寒风中抖落全身的悲伤 
在老屋的上空盘旋了好久才离去 
如今老屋如沉默多年的母亲 
依旧盼着燕子带着她的儿女归来 

画里画外 

有时你把自己 
画成一头负重前行的牛 
有时你也把自己 
画成一只温顺可爱的羊 
很多时候你想把自己 
画成一匹草原上奔跑的马 
画累了你就坐下来 
默默地凝视着它们的样子 
目光在画里画外相互碰撞 
进行一场心灵中深层次的畅谈 
有一天你突发奇想 
为它们画上一片茂盛的草地 
草尖上闪烁着充足的阳光和营养 
你深深的懂得这阳光和营养 
也是它们一生的追求和渴望 
看画的人总是络绎不绝 
对它们的体型和比例总是 
指手画脚又评头论足根本 
没有人在意那片草地的好坏 
走出枯萎的季节那片草地 
从画布一直蔓延到三月的野外 
画里的马越长越膘肥体壮 
画外的你却越画越瘦越画越瘦 

无可救药 

很多时候我坐在阳台上 
就想象和父亲一样的村民 
还有大片的玉米高粱和炊烟 
不约而同地从乡下出发 
一路朝我奔涌而来走进 
我发涩的目光和迟钝的耳旁 
他们的样子和姿势总是 
一会儿陌生一会儿又熟悉 
一会儿虚幻一会儿又真实 
一会儿模糊一会儿又清晰 
陌生熟悉虚幻真实模糊清晰 
永远纠缠不清这肯定是一种病 
老中医把了好久的脉结论是 
我的脉象连着村庄和炊烟 
病根就在乡下——无可救药 
真是一位了不起的神医 
他的话让我隐隐作痛泪流满面 

一场虚惊 

这年月客机和人 
失联的事情偶尔发生 
一天里曾打过52次你的电话 
却总是无一次成功心里 
一千次的猜测又被 
一万次地否定此时 
天边飘过一朵凝重的云让谁的 
想念和牵挂便越拉越长 
猜疑和担心终于纠结在一起 
从远处一路袭来突然间 
你清脆悦耳的来电铃声 
惊开了窗台上的那朵玫瑰花 

贴在墙上的咖啡 

地点：洛杉矶的某个咖啡屋 
这是一个只有地点 
时间和主人公不详的故事 
许多绅士经常进出这里 
一个人有时要两杯咖啡 
一杯很具体一杯很抽象 
抽象的不喝也不带走 
带不走的就让服务生贴在墙上 
“来三杯咖啡，一杯贴墙上” 
他们喝咖啡有时还抽着雪茄 
边谈论天气的阴晴社会的冷暖 
他们很有绅士的风度 
却从不摆绅士的架子 
喝完咖啡绅士们走了墙上的咖啡 
却依旧飘着香气弥漫在屋内 
后来墙上的咖啡越来越多 
越来越浓的咖啡香味 
漫出来飘满城市的大街小巷 
当然也有喝不起咖啡的人 
穿着很旧甚至是很破的衣服 
他们偶尔也来这里喝咖啡 
“来一杯墙上的咖啡” 
服务生依旧面带微笑为他们服务 
于是抽象的咖啡从墙上走到他们面前 
这咖啡就象是他们生活中的 
咖啡里加了一块糖 
所以喝起来苦涩中略带一丝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