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48年,二姐正在太原中学读书。当时,中国人民解放军已经解放了太原郊区的大片土地,阎锡山的反动政权摇摇欲坠已临末日。学校老师被集中起来,搞什么“三自传训”,有的坐牢,有的被乱棍打死,其余则被强行拉去修飞机场。好多青年学生被抓了壮丁,已无教学秩序可言。舅舅去学校将二姐叫回了家,决定送二姐回清徐老家。可当时舅母正在生病,二姐答应待舅母病好之后再回。当舅母病愈之后,太原已被解放军围得水泄不通,成了一座死城。二姐也就无法通过封锁线,回到父母身边。
二姐回不了家,可急坏了家里的父母。父亲在参加支援解放太原的同时,也多方打听有关太原城里的消息。有人说:“太原的人已经买不到粮食了,就是买上点,也是喂牲口的红大米,人吃了之后,双目失明。”还有的说:“太原学校已经不上课了,男孩子扛了枪,被逼上城墙守太原;女孩子当护士,给伤兵打针吃药。”还有的说:“太原城里乱了套,人在街上走得好好的,就会被突然飞来了枪子儿打死。”如此等等的谣言,传到母亲的耳朵里,简直如同横祸临头。整天看着太原的方向,自言自语地说个不停:“我的女儿回不了家,这可怎么办呀!她会不会去了舅舅家,让我放心点。”又有一则谣言传来:“有一个青年女学生,在街上走得好好的,就被阎锡山的大兵欺侮了。”母亲听了之后,竟然放声哭起来:“你这个挨刀子的阎锡山,你快快投降了解放军吧,也让老百姓好过点。我的女儿呀,这怎么能让我放心呀!”二姐回不了家,父母如坐针毡度日如年。
被围困在太原城里的舅舅全家,过着兵荒马乱的日子。虽然早在春天就以八块银元的价钱,买了三十多块豆饼,不至于断炊挨饿,但舅母生病,又留住了二姐,整天为二姐操心,又惦记我们的父母。舅舅也曾四处打听,但总想不出能将二姐送出城外的万全之策来,只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二姐离开他的身边,有了空袭警报就钻屋檐下的防空洞。
有一天傍晚,一个身穿阎匪兵衣服的人走进了院子,打听舅舅家住在那间屋里,舅舅赶快将二姐推进里间。进来的是一位操清徐口音的年青人,说他叫王志华是二姐的同学,原来是被强拉当了阎匪兵,逃跑出来的。二姐告诉舅舅,这位同学是离我家只二三里远的东青堆村的,舅舅这才放了心。王志华说当了阎匪兵,每天挨打受气还吃不饱饭,还得守城墙,他是下定了决心冒死也要通过封锁线回老家。舅舅嘱咐他路上一定要小心,看看实在过不去,就返回来。又让二姐给父母写了一封家信,让王志华脱掉身上阎匪兵的衣裳,给其穿了一身老百姓黑色的夹袄夹裤,将用豆饼做的菜饼子装了几个。嘱咐他晚上再走,不要走大路,要走庄稼地,过封锁线时要特别小心,宁肯爬着行,也不要让阎匪兵发现了。直到天气黢黑了,王志华才千恩万谢地装上二姐写给家里的信,出发了。
有一天晚上,我们全家正在吃饭,邻居春世大娘来到我家,对母亲说:“听说东青堆从太原回来一个中学生,打听你家住在那条街上,要来咱村里送家信。”这真是喜出望外的好消息。母亲说:“不用等人家来送信,我们自己赶快去找吧。”父亲说:“那个同学叫啥名字?明天打听一下就去找。”我赶快插嘴说:“我知道,东青堆村的王志华是我二姐的同学,我现在就去找他去。”母亲看着十岁的我,得意地说:“还是我的宝贝有出息,可是天气这么黑,你敢不敢去呀?”我看了看外面黑洞洞的天空,确有点胆怯,但想到母亲整天坐卧不安的样子,便鼓足勇气,走出了家门。
夜色幽静,天空一颗星星也没有,呼呼的北风直刺我的脸庞,猛然还会传来一声声的怪叫,是可怕的猫头鹰叫,还是狼吼?狼吃人的情景也浮现在我的眼前。我高一脚低一脚地走着,有时好像身后有人在跟着我走,扭回头看去,却一个人也没有。我便跑了起来,慌不择路又被车辙里的土块拌倒。什么也顾不得了,就这样跌跌撞撞地跑进了东青堆的村子里。我手里拿起一块石头,去敲响了一个漆黑的大门。大门开处一只大狗便撞了出来。好在开门的大爷大声喝了一声,那条狗便安静下来。大爷听了我的话,便领上我,向村子中央走去,找到了王志华。王志华哥哥告诉我,二姐在舅舅家很好,让全家人放心。他将一个信封递到我手里之后,要送我回家。我谢绝了王志华哥哥的好意,便赶快启程往家返。
二姐的家信,好像定海神针一样安抚了父母忐忑不安的思念,真是二姐家书抵万金。直到1949年4月24日,太原解放后,二姐才回到家里和我们团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