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问道:“那么后来呢?你丈人离休时是什么级别?”
罗会生说:“你们应该都知道,地下工作者历来都是单线联系,俺丈人也只跟县委书记有联系。俺丈人很快在太原城和太原县都开了买卖铺子,实际是俺丈人一旦得到有用的情报,就利用这几个铺子转回仁义村,再转到李家楼联络站。1946年咱们的县委机关在小东社村被勾子军包围,张重明书记被勾子军捉到太原城杀害,新来的县委书记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情,俺丈人就彻底断了线了。1951年镇反时,跟着他的几个骨干都被捉了起来,其它人都一哄而散,所有的铺子都按敌产没收。”
这个人可真怪,为啥不一下说完呢?我就问道:“那你丈人最后呢?”
罗会生说:“俺丈人被捉后判刑五年,押到西峪煤矿去挖煤。有一次冒顶,他的一个战友被埋,他奋不顾身地去抢险救人。结果被又掉下来的石头砸中头部,当场就不行了。”
我又问:“那他的这个事情就再也没有平反?”
罗会生挥挥手说:“俺丈母长寿,前几年才过世。可她当时说的话没有人信,她当年接触过的那几个领导人谁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就全认为俺丈母是在胡说八道。”
可我听得还是有些地方说不通,就问:“刚才你不是说情报是送到李家楼村联络站的吗?所以,那联络站的人就不能出来证明这个事情吗?”
罗会生摇摇头说:“闺女,看来你对地下工作的纪律还是不全知道。联络站的人只管传递情报,其它一概不问。再说了,情报是俺丈母送回娘家,再由她爹送到联络站。所以,李家楼联络站的人根本就不认俺丈母。俺丈母她爹在清源城解放前被二战区的敌人杀害,这就又成了个死无对证。”
爸爸突然插了一旬:“看你的样子是个干部,肯定出身好,对吧?”
罗会生点点头。妈妈问道:“那个时候讲究阶级出身,你为啥要和这个黑五类的婆姨结婚呢?”
这才是真正的夫唱妇随,心灵相通的爸爸和妈妈都想到一块儿去了。也许,爸爸、妈妈和这个罗会生的年纪差不多,心目中还是门当户对的观念。可是转而一想,不对!爸爸和妈妈是相识在对越自卫反击战的战场上,因为都是山西老乡而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而战后王爱爱剧团到云南慰问演出,他们两个铁杆戏迷是每场必到的观众。直到确定了关系双方家长见面,才知道爷爷和姥爷在抗战时期就认识了。爸爸和妈妈虽然结了婚,可是爷爷和姥爷一见面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因为吵的都是抗战时期的事情。摸不着头脑的爸爸和妈妈无法推断谁对谁错,只好想办法尽量不让两个老人见面。
我就一直盯着罗会生的眼睛,看他怎么回答这个门不当户不对的问题。罗会生慢慢地说:“党的九大不是在1969年召开的吗?那时候的报纸上竟然登出了章云书记是九大的代表!俺丈母好歹还认识几个字,她就拿着报纸到处找人打问。当时县里的军代表认为此事关系重大,就上报到市里。市里又汇报到省里,最后是省里联系到了章书记,章书记这才亲自回来看了俺丈母,还给俺丈人敬献了花圈。紧接着县里才组织给俺丈人平反,他们丁家这才成了红五类。像俺大姨子和大兄哥年纪都大了,只好留在了村里。俺婆姨是安排到县城当了合同工人,后来认识了俺。俺小舅子是送到北京上了学,当了工农兵学员,毕业后就分在北京。”
虽然坐在布棚里看不到戏台,可是扩音器还是能把唱腔传到耳朵里。爸爸和妈妈都坐不住了,两个人一商议就相跟着看戏去了。我对晋剧不感兴趣,就依然坐在布棚里。罗会生问:“闺女,你怎么不去看戏呢?”
我说:“我从小在北京长大,所以对山西梆子不感兴趣。”
我猛地感到这个叫罗会生的老人家知道的真多,那么,他应该知道姥爷和爷爷直至临终还在争论的事情的原委吧?我就问道:“我爷爷曾经护送过彭德怀、刘伯承、陈毅三个开国元帅回延安,还都是我姥爷接应的,可为什么彭德怀和刘伯承会在吕梁山中遇险呢?”
罗会生说:“你先让我想一想。”
我说:“共产党和八路军一直讲究计划周密,像彭德怀和刘伯承这样重要的人物过境,晋绥八分区应该是不敢掉以轻心吧?”
罗会生说:“再周密的计划,也会有遇上意想不到的情况。现在早己时过境迁,当事人都己过世,好多事情已经无法考证。那个时候的八路军不光是武器不行,通讯手段也非常落后,团级才有电台。像你姥爷所在的游击四大队只是个营级,传递命令只能是靠人了。我猜想,那个时候四大队还在围攻草庄头炮楼,罗司令绝对不会把彭德怀和刘伯承回延安的事让通讯员去传达,只会说有重要首长过境。如果四大队知道了是这么重要的人物,绝对会放弃总攻草庄头炮楼而转去李家楼村去接应。如果是这样子,你爷爷和姥爷就不会被进山增援的敌人隔在白石沟的两头见不上面了。”
原来,让爷爷和姥爷争吵的面红耳赤的竟然是个误会。看来,这个罗会生知道的事情不少。我就问道:“那么,几乎让爷爷命丧桃园村的战斗又是怎么回事?”
③(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