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戏 作者: 时间:2012-02-10 次数:508 语音阅读:语音阅读
    文/张见素
  养我长大的这个地方,民风纯朴。
  父老乡亲们一年里忙忙碌碌,忙到头,过年了,歇缓几天,吃吃好的,穿穿好的,走走亲,串串友,玩玩一毛二毛至多一块两块的麻将,正月十五一过,又各干各的事去。
  还有一种消遣——看戏。有时是晋剧,有时是我们的地方戏叫秧歌。
  年后初三日,是我们姐妹们回娘家的日子。他们围了一圈打麻将,没出息赢别人的钱,都一门心思打自家人的主意,美其名曰赢个彩头。侄女外甥都小,家里玩得没了趣味,打打闹闹。
  我说:“我带你们外面玩去吧。”
  他们都欢呼雀跃,赶忙穿衣找鞋子。
  妈边打牌边说:“活动室唱戏,去看戏吧,比外面暖和。”
  儿子大了,有自己的事干。我就带了三个小孩子,侄女六岁,外甥一个十岁,一个四岁,一起去看戏。
  活动室很宽敞,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戏台子在紧靠东墙的一面,看上去很小。台下零零落落坐着些人,我数了数,十一个。台上倒是人马齐全,比台下的人还要多,像旧时的唱堂会。台上分布两边的有锣、鼓、铙、钹、板、胡、电子琴,中间一个穿青绿袍的年轻男子,一个穿水红上下衣的年轻媳妇在对唱。
  看戏,只有晚上有字幕,我才看得懂。现在,依依呀呀也不知唱些什么。台子旁边的柱子上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字。我想是戏名,过去看了看,写着:《割青菜》、《打冻漓》、《桂枝儿》,正唱着的也不知是哪一出。
  最小的外甥找着一个空着的凳子,不知是谁的,他爬着坐了上去。另外两个一边一个站在我身边,看得都很认真。
  我打量着台下原有的十一个人,中间七个,两个老太太,五个老头子,分两排坐着,都是和我父母年龄不相上下的人。其中一个我认得是我一个同学的父亲,我就过去凑到他耳边说:“她回来了吗?”他知道我问谁,笑了笑说:“还没有。”我也笑了笑说:“身体还结实?”他说:“还行。”我说:“那你看。”然后退了回来。
  写戏名的牌子旁边站着一个女人,粗粗壮壮,穿一件很旧的碎花棉袄,围一个同样旧的蓝色三角围巾,很宽大的一张脸,双手插在上衣兜里。她看戏的时候少,看台下人的时候多,一回头就笑,本来嘴大,咧开更大,典型的憨子表情。我认识她,是一个智障。好在那是一个好人家,爷娘哥姐都怜惜她,帮她成了一个家,好像还生了个女儿,一家人帮她抚养起来。有一段时间,我还见过那个又瘦又小的男人骑自行车带着她回家。后来不清楚出了什么事故,那男人死了。她倒不知愁不知苦的,继续到处跑,继续傻笑。
  在我们的右边,是一个坐在手摇车上的男人。很熟悉,只是从没有说过话。他应该有五十多岁了,自我记事起,这辆手摇车就没跟他分开过。我小的时候,村里经常放露天电影,还见他在手摇车上装块木板,摆上一些葵花籽,五分钱一小杯卖。原来有爹妈,现在都死了。印象中没有娶过亲。好像过继过他姐姐的一个女孩子,早出嫁了。我们村里有福利厂,大概他还能养活自己。
  就在我盘点的这会儿,我发现又进来一群人,他们拉着一个小平板车,上面堆着纸箱袋子什么的,听说是谁家要娶媳妇了。这儿也是村民们办喜丧事待客的大餐厅。
  我想起几年前,我的儿子还小,我也是带他看戏玩。这个台子下坐着我颤颤巍巍的奶奶。现在,她过世快要三年了。也是那一次,我还邂逅了一个从小学一年级一直上到初中三年级的同学,她一直是班里的第一名,入少先队之后,臂上一直带三道杠,我们则只有两道的份。可是上到最后一年,她忽然神经失常了。二十多年没有联系,我也不知她过得怎样。
  ……
  台上的梆子还在起劲地敲着,台上的小丑又换成了青绿袍的男子和水红衣裤的女子,我依旧听不懂他们唱的内容,依旧是从动作神情里猜测正在上演的情节。
  我忽然觉得,台上和台下,其实并无区别。我们一生,看无数的戏,除了自己还有一个心藏的脚本,对于他人,都不过看了个动作神情,而哪一个人的身后没有一串曲折动人的故事?至于唱词,懂和不懂都是一样的。你能说一个能跟你倾心交谈的朋友,你就了解他的人生吗?即使亲密如夫妻,你能保证就一定能进入对方的世界吗?
  人生,永远是一个人的事。对于他人,我们永远只能是一个听不懂唱词的观众。
  我胡思乱想,而我的孩子们,个个都在专注地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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