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风夜放花千树,一轮明月满乾坤。
一家三口沿湖缓缓而行。左手繁华,车如流水马如龙;右手闲雅,月光如水水如天。
头戴花饰,手提灯笼的小孩蹦蹦跳跳越过我们,儿子见状玩性大发,湖边安放的健身器材挨着个儿过。眼前一阵恍惚,当年的自己正月十五晚上干嘛呢?哦,和几个同学约好,安步当车,不知疲倦地走遍了东西南北四个彩门楼,要把元夜的繁华都装在眼里,贪溺欢情,久久不愿归去。那时的月亮,圆圆的,甜甜的。
身旁又掠过几个倩影,笑语盈盈暗香去。少年时的我们还不曾为谁风露立中宵,下午就呼朋引伴,吆二喝三来到东湖边,找个热气腾腾的摊点并排坐下,埋头把元宵扒拉进肚子,跨上“铁马”意气风发、招摇过市,在人山人海中见缝插针、自以为天下第一潇洒。架火还未点燃,那口哨吹得响彻云霄、绕梁三日。青春不解风情,吹动少年的心啊。那时的月亮,明晃晃的,颤悠悠的。
韶华不为少年留,摇身一变就成了血气方刚的毛头小伙,那时还没有奶茶刘若英,没有《原来你也在这里》,却学会了对心仪女孩熟读张爱玲:“于千万人之中遇到你所要遇到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中,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好说,唯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接着相逢一笑,执子之手,仰头并肩共看烟花在头顶“蓬”地绽放,心里默默祈祷:年年有今日,与你看烟花,看烟花照亮你的脸……那时的月亮,洁白如玉、一片冰心。
今夜重游故地、抚今追昔。“年轻的人想着三十年的月亮该是铜钱大的一个红黄的湿晕,像朵云轩信笺上落了一滴泪珠,陈旧而迷糊。老年人回忆中的三十年前的月亮是欢愉的,比眼前的月亮大,圆,白;然而隔着三十年的辛苦路往回看,再好的月色也不免带点凄凉。”月光盈白,人到中年,照到鬓角眉梢再难拂去。蓦然回首,月亮也是一面镜子,照出了岁月的褶皱,和褶皱里,不舍的回忆。
生命中那些长跑、长考、长年相思的煎熬……“昨日今我一瞬间”,美好的东西稍纵即逝,多少孩子成为市井小民,多少人的口哨用来哄孩子撒尿,多少人放开了相牵的手,“在长长的一生里,为什么欢乐总是乍现就凋落?走得最急的都是最美的时光。”或许,怀旧并不是因为那个时候有多美好,而是因为我们还年轻吧。年少轻狂的我们好比新鲜的菊花,芬芳四溢,令人赏心悦目,中年过后变成干菊花,可以泡茶,喝过以后可以提神、醒脑、治病,可以调节、滋润、怡情……
愈夜愈美丽。火树银花此起彼伏、姹紫嫣红光彩夺目,但绚烂之极终究归于平淡。既然风景已看透,那就一起去看细水长流;既然青春留不住,让我们跳个圆步舞;既然烟花要谢幕,让我们牵手看演出;既然岁月总要在额头留下吻痕,让我们踮起脚共享温柔。
且让我们从俗,我们不必活得像神仙,只需活在平凡却不平庸、浪漫并不浪费、低调而不低俗的凡间!
人约黄昏后——月光如水,人淡如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