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世界上的树叶不知道有多少,幸运地,你投生一棵茶树。
初春的芽儿,一样惹人爱怜,满树,满坡,满山遍野,路边,河边,满世界都是,哪一片,人都舍不得触碰,只怕碰坏了它,心疼的是人。
后来啊,后来,蒙了尘,经了晒,走过春,走过夏,人们各忙各的事,没有了惊喜,忘了爱怜,甚至无情到视若无睹。嫩黄的芽,从褪去稚气的那一刻,它就开始自己走路,长大,变老,脉络分明,青筋暴突,直到老到枯黄,再经不得风雨,站不稳脚跟,最后,一头从树上栽下来。
人们把它们扫起来,用一星火,清静了世界;或者,有人把它们收在仓库里,喂了羊或者喂了牛。
可是,你是幸运的,你投生一颗茶树,注定了你的价值,也注定了你一生的等待。
等待长成,等待摘取,等待萎凋,等待烘焙,等待杀青……特别是,等待那一杯水。
相对而言,水是廉价的,茶是贵重的,尤其是好茶。但没有水,再好的茶,也是没有意义的。
再没有比茶和水的相遇更有价值的相遇。
那么偶然。
恒河沙数的叶片里,不知走了多远的路,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不知经了多少人的手,唯有你,不是他,最后进入我的茶杯。
浩渺无涯的水,不知源头在哪里,不知流经了哪些地方,不知哪里将它抽取、净化,不知哪里给它合格的认定,不是别的,就是这一壶,最后进入我的茶杯。
于是相遇。
于是漫长等待后的茶终于得到舒展。绿黄白青红黑,不管是谁,都在水中得到绽放,尽释它收纳了天地精华蕴藏了一生的芳香。
于是茶不再是茶,水不再是水。
但是,再没有比茶和水的缘分更悲哀的缘分。
柏拉图说,有的相遇就像流星,瞬间迸发出令人羡慕的火花,却注定只是匆匆而过。他还说,有些失去是注定的,有些缘分是永远不会有结果的。
席慕容也说:
其实我盼望的
也不过就只是那一瞬
我从没要求过你给我
你的一生
如果能在开满了栀子花的山坡上
与你相遇如果能
深深地爱过一次再别离
那么再长久的一生
不也就只是就只是
回首时
那短短的一瞬
这就是茶和水注定的命运吧。
一生的孕育和等待,仅仅就是为了一次美丽的相遇,而那一次美丽的相遇,就是茶和水美丽的一生。
所以,许多人,只是问,你是谁的茶,谁是你的水。不问前因,不管后果。
还可能,茶,一生都没有遇到适合它的水;水,也一生都没有遇到适合它的茶。
那么,茶和水,这一世,只能各自寂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