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手 作者:常映红 时间:2014-10-12 次数:184 语音阅读:语音阅读
  
  
  我从来没有仔细端详过母亲的手,也很少与母亲牵手,与她手拉手的情景还是在二十多年前的少年时代,那时候一出门,母亲便习惯地牵起我,我呢,也顺从地跟在母亲身后。记忆中母亲的手很柔软,软得像攥着一把棉花。在七八十年代那些贫穷拮据的日子里,这双柔软的手不仅抚养着我们姐妹,给我们做饭、洗衣,还要帮助父亲下地干活、喂养家禽家畜。在买不起新衣服的日子里,这双柔软的手还要利用晚上时间为我们裁剪衣裤、编制毛衣。记忆最深的就是我们家抽屉里放着几本《服装裁剪》,只有小学文化的母亲将书往炕上一摊,左手拿尺子,右手捏粉笔,边看书边在眼前的布料上量量画画,红的、白的,横的、竖的,不一会儿,布料上就画满了横七竖八的标志。接着,母亲操起剪刀,按照画好的样子裁剪,裁完后开始上缝纫机赶制。通常是头天还看见她在量量画画,第二天就把精心缝制的新衣摆在我们面前。那个年代的妇女大多都会裁剪衣物,但母亲缝制的衣服却十分新颖别致,因为她没有照搬书上的样子,而是在参考书本的基础上加入自己的思想,如将翻领处裹个蕾丝花边、在口袋处绣个动植物图案。于是,我们的衣服总能在伙伴中夺得头筹。
  随着我们年龄的增长和祖父身体的衰老,家里的负担变得重了,母亲的活计更加多了。后来,父亲患病让家中所有的重担全部落在母亲单薄的肩头。在家里,她要伺候老人照顾病人,要为一家六口人的饮食起居忙碌;在外头,她一个人要种六亩多地养家糊口。母亲就如一个永不停歇的陀螺,不停地转啊转。一到冬天,她的双手裹满了医用胶布,那些胶布裹上不到半天,就变得污垢满手、面目全非,到了晚上,揭去那些污迹斑斑的胶布,呈现在我们面前的竟是一双十指几乎全部裂开口子的粗糙的手!然而母亲却若无其事地热上一盆水,坐在炉台前开始用鸟屎洗手并不停烘烤。她说:“鸟屎虽脏,但对保养皮肤很有益处。”我当时曾哂笑母亲为何用这么肮脏的东西,二十多年后的今天,看看化妆品店里卖的鸟屎面膜、鸟屎润肤露,才真正佩服母亲的先见之明。
  1997年,在母亲的再三坚持下,我家的老屋准备翻盖。那时,我和二妹虽已参加工作,但都离家较远,根本帮不上母亲什么。母亲一个普通的农家妇女,从拆房到预算、备料、找工队……仅用了大半年,崭新宽敞的新房就已竣工,其中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我虽没亲眼目睹,但有一件事却使我记忆犹新。那是一个星期天,我惦记着家中的活计,就匆匆回家了。走到家门口,看见矮小瘦弱的母亲抗着借来的足有五六十斤重的铁梯“锵锵锵”回来了,回到院子里,母亲麻利地放下梯子就开始解拴在上面的麻绳。我发现她的右手食指关节处淌着血,便惊叫起来,但母亲却淡淡地说了句“不要大惊小怪”,又开始忙上了。
  后来,父亲去世了,祖父也去世了,我们姐妹都相继成家了,母亲也越来越年龄大了,我们不再让她种地。母亲开始打游击,东家住两天,西家住两天。无论在谁家住,母亲都承包了家里所有的活计。她善动脑筋,极富灵性,为家里创造出不少小发明,如用废旧饮料瓶剪个笔筒、筷筒,用旧衣服做个拖把等等,在大学任教的妹夫好多次都夸母亲的发明可以申请专利。母亲的烹饪技术也是一流,并且变着花样为大家做饭,每次来我家住,女儿都会抚摸着母亲的手道:“外婆的手能做出这么好吃的菜,你女儿为什么就没跟了你?”母亲便哈哈大笑,嗔怪女儿“小妖精”。
  今年夏天,母亲想回村里住几天,我们把久已空闲的房子收拾出来。回到自己的院子,母亲别提有多高兴,没几天就在院子里开辟出一块菜地种上各类蔬菜,又张罗着在屋顶安装太阳能热水袋,好方便家人洗澡。那日,我从屋里出来,看见母亲正从房顶往枣树上爬,原来她从树杈爬上房顶检查水袋去了。看见母亲颤抖地伸出左腿却找不到树杈的位置,我吓得急忙跑过去托住她的腰部,并不停安慰:“别紧张,慢慢伸右脚……”在我的帮助下,母亲终于笨拙地将右脚踩到了树杈上,她长吁了一口气,说:“那几年经常踩着树杈上下房顶,从来没怕过,这回不知怎么的,上的时候挺顺利,下来时腿感觉好软。”我说:“亲娘啊,那几年你多大,现在你都60岁的人,以后可不敢逞强了。”我拽住了母亲伸下来的手——这是母亲的手吗?粗糙如沙,僵硬似木,手背上青筋突起如蚯蚓,手心里全是硬邦邦的老茧!
  多少年了,我终于将母亲的双手握在掌心。回想起童年时与母亲手牵手的感觉,再摸摸掌心里这双饱经风霜劳顿一生的手,我的眼泪止不住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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