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近日,职中退休教师贾俭给《清徐老年》编辑部来稿,介绍他的故乡油房堡村,文中提到了该村的一项传统特色副业——缚笤帚。看了稿件,不由得使我想起了三舅在我家缚笤帚,我们姐弟为其捣茭瓤子的童年往事。
我外婆家即是油房堡村的。记得改革开放前的好多年中,三舅每年秋冬都要来我家缚笤帚,至于为什么,我们也不知道。直到长大成人,参加工作后才懂得,在当时,缚笤帚、卖笤帚这类副业都属于“资本主义的尾巴”,搞这些副业就是搞“投机倒把”,人们都不敢光明正大为之。一方面为不被本村人发现,三舅只好偷偷地来我们家缚笤帚,再偷偷地带到太原去卖。另一方面,由于我们家住在县城,和油房堡村相比,距太原近了十多里,加之父亲为人友善、厚道,即使街坊邻居知道三舅在我家缚笤帚,也不会因此而责难父亲。
只记得每到秋天,三舅总是趁天黑将一捆一捆的大狼尾茭瓤子用自行车带到我家,我父母则帮他把茭瓤子存放到房檐底等既通风避雨且老鼠又咬不到的地方。过些日子,只要三舅来我家一次,我们全家即开始为他缚笤帚做前期准备工作:先是父亲把房檐底的茭瓤子弄下来,让我们用水洒湿,洒水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要恰到好处。洒多了太湿茭杆皮膨胀,缚成的笤帚容易脱水后松线,质量得不到保证,洒少了茭杆潮不透捣时易折,浪费材料。所以洒水后要不断翻动,让每根茭杆都湿潮到位。一两天后,父亲觉得湿度到位了,告诉我们茭瓤子能捣了。因父亲一直以来担任生产队队长,白天下地、晚上开会;母亲既要缝补浆洗,料理家务,还要抽空为三舅拧缚笤帚用的细麻绳,所以捣茭瓤子的任务便自然而然地落到了我们姐弟的肩上,成了我们某些日子里放学后必须完成的“家庭作业”。姐弟五人,个个随着年龄递增,经历了从捣茭瓤子的辅助工向熟练工的递进。
捣茭瓤子需有两件木制的专用工具——垫板和棒锤。垫板是长方形的,长约一尺多,宽不到一尺,厚二寸左右,木质较软;棒锤长约一尺五六,上半部分是一寸半见方的立方体,下半部分是由立方体逐渐收缩变形到能用手握着很得力的圆柱体,木质较硬。对于小小年纪时的我们来说,捣茭瓤子既是一门力气活,也是一门技术活。两套工具,姐弟几人一会儿你捣我整理,一会儿我捣你整理,足有二三斤重的棒锤,两三个小时捣下来胳臂疼得抬不起来。技术方面,捣前要先将4-5根茭瓤子穗和杆的连接处对齐,然后左手握住穗的根部,把茭杆放在垫板上,并前后左右来回移动或转动茭杆,右手握棒锤,用力将茭杆捣扁,直捣到所有的茭杆都敞开为止。捣时还要注意,在杆与穗对接的根部要留出一寸左右的空白,否则,穗杆分离,成了废品。捣好的茭瓤子要穗对穗、杆对杆堆成一个个小堆,为了保持潮湿度,还要洒少量的水并翻动。我们把茭瓤子捣好了,三舅天黑后来到我家,父母赶忙换上大灯泡,地上铺两条麻袋,三舅坐在麻袋上,背靠着炕沿,缚起了笤帚,父亲给他打下手,并进行后期制作:首先,用锋利的镰刀将笤帚毛坯的把头削成扁平的圆锥体形,接下来用剪刀将不平整的地方裁剪整齐,最后用小铲子将笤帚表面的茭壳刮干净。这样,一把把既精干美观、又结实厚墩的笤帚在他俩的通力协作中完成。这时已到拂晓,父亲帮三舅将两大捆笤帚捆绑在自行车的后面,母亲为他做好饭,吃饭后,趁天还没亮,送他骑车上路,到太原卖笤帚,父母则抓紧时间小睡一会儿。
捣茭瓤子的活虽不是经常干,但每年总有三五次,每次都需两三天,且大多在深秋和冬季,天气不算太冷时还好说,冬天捣茭瓤子的罪就不好受了。那时生活困难,就连手套等简单的御寒防冻用品都买不起,寒冷的天气蹲在院子里,脚又冻又麻,冰冷的茭瓤子握在手里,湿湿的手冻得红红的,经风一吹两手背都是风裂子,用力一捣,震得双手的拇指和食指末端皲裂,到了晚上,冻僵的手脚苏醒后,奇痒疼痛,实难忍受。天生不耐冻的我即因冬天捣茭瓤子把手脚冻坏且溃烂,不仅手背脚背都留下了有花生米大小的永久性疤痕,还落下了冻脚的病根。想想我们小时候的生活经历,看看现在的孩子,甚感他们真是太幸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