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眷恋的情结广泛而绵长,哪怕一草一木,只要与自己的经历勾连起来,都会让人难以忘怀,激动不已,正像我记忆中故乡的槐荫,挥之不去。
槐是北方最常见的树种之一,根系发达,耐旱抗涝;树干粗壮高挺,材质坚韧,是优良的木料;树冠形如巨伞,遮天蔽日。也许应了这些优点,被称为“国槐”。故乡的先人们也正看上了这些优点,不知道从哪朝哪代,选择了它,栽种了它,砍了又生,直到现在绵延不绝,多少年过去了,故乡的村庄依然是被槐荫笼罩着的村庄。
故乡的村庄那时候只有一条街,街道也是河道,河道两边则是房屋人家,房屋依河而修建,河从村中流过。河是一条季节小河,河沟纵深不过3公里,流域面积不大,所以只在夏季丰水时下大雨的时候,才滚下一条奔腾喧嚣的黄龙,最多不过一个时辰,那黄龙就销声匿迹了。平日里则清清湛湛,细流淙淙,不仅给人们提供了甘甜可口的饮水,也给两岸栽种的槐树提供了滋养,槐树年年都浓荫茂密,郁郁葱葱。
这些槐树,粗的可以两三个人合抱,细的也有一搂粗,几十步一株,长满了小河两岸,整个村庄不见天日。春天,槐花开放,散发出浓浓的香味,整个村庄弥漫在槐花的香气里。槐树的低枝到高梢,开满了白色的花朵,一串一串,挨挨挤挤,整个树冠就成了白色的巨大花冠,在稠密的槐叶映衬下,绿白相掩映,煞是好看。这也成了峰鸟的天堂。枝桠间跳跃着许多知名不知名的小鸟。黄鹂放歌,白头翁婉转,小山雀啁啾;有的红红的胸脯,有的绿绿的羽翅,大大小小,满树都是,无异于举行一场盛大隆重的春天的歌会。不会缺席的是蜜蜂。它们被弥漫的花香吸引,从我们不知的居处聚集到这里,嗡嗡嘤嘤,穿梭在花间,忙碌着它们的生计。酿出的蜜,浓香幽雅,甜润可口,这就是被人们一向赞不绝口的槐花蜜。
槐花是蜂儿的最爱,也是人们最美的食物。20世纪60年代初,那样一个特殊的年代,能享用槐花果腹疗饥,真是一大幸事。槐花初蕊的时候,是采摘的最佳时机。饥饿的人们用一根长长的竹竿,顶端绑一个弯弯的钩子,站在地面钩取枝桠间一串一串的槐花穗子。地面钩不着了,就爬到树上。钩下了的花穗还要去掉槐叶,洗净,搅拌一点米糠和玉米面混合起来的东西,蒸十多分钟,撒点盐,搅拌均匀,就是难得的佳肴,比起榆钱、苦菜、沙蓬、灰灰菜来,不知要好吃多少倍,也不知救了多少饥饿的生命。槐花凋落后,长出了一串一串槐荚,过不了多久,槐荚便鼓起了它们的肚皮,圆圆滚滚。人们饥饿的肚子连它们也不放过,甘愿冒浑身浮肿的险,蒸煮之后,勇敢坚强地吞下去。饥饿的折磨比浮肿来的急迫。
青黄不接的春天熬过去了,槐花槐荚完成了他们的使命,把繁茂和葱茏连同碧绿交给了槐叶,受炽热煎熬的人们开始享用槐荫恩赐于他们的清凉和爽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