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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月英
骑着马儿兜风,扬着鞭儿赶车,我们与一群来自五湖四海的“大兵”在这里顽皮、惹事;看着《排球女将》打排球、打羽毛球,抬着一大盆饺子馅包饺子、擀饺子皮,我们在军营这个大家庭中学习、成长。甩着鱼竿在鱼池中钩鱼,围着火炉在泥火中烤鸡蛋吃,我们的快乐简单实在;舞着棒针织围巾,绕着钩针钩护领,我们用女红编织小女儿家的情怀;读着莎士比亚的诗谈恋爱,唱着《采榆钱》爬树,我们怀着浪漫憧憬未来……
每每回忆那一段激情燃烧的青春岁月,心儿便悠悠飘回到童真的少女时代,飘回到那个充满欢声笑语的夏日里。
1986年夏日的一个上午,刚刚初中毕业的我,在山西省军区农场渔场(原清徐县水屯营水库)工作的本家二爷爷介绍下,有幸成为省军区农场的一员,成为一个月能赚30元薪水的养鸡姑娘,有幸“脱学”度过了两年非常宝贵的“军旅生涯”。
选择进军区农场打工,对我而言是一桩非常理想的美事。一是源于我自小便希望能成为一名女兵的理想;二是对于当时体重不足70斤的我而言,能到那里每天吃白面大米,远离那令人至今想起来都胃口饱饱的“红面”(榆皮高粱面),实在是件乐事。
曾经的省军区农场位于清徐县东于村南,是一个农林牧副样样齐全、鱼跃鸭游稻米飘香的世外桃源、美丽“小江南”。这里有一大片的稻田、麦田,四栋机械化养鸡场,还有粉条厂、酒坊、渔场、猪场、马圈……记忆中,这里有几百名的义务兵,特别令大家敬仰的是这里最大的首长——军区农场张场长。记忆中张场长当时大约四十多岁,是一位特别敬业的领导。他每天无论多忙多累,次日早上五点钟总会按时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绕着整个农场巡视一圈,然后有条不紊地开始他一天的工作。他的持之以恒,他的吃苦耐劳,言传身教中引领并影响着整个农场的发展,使得省军区农场在那一时段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鼎盛景象,成为附近村落人们非常向往的地方。
张场长威严中透着和蔼,严肃而不失幽默。一次智力测验我们,他画了一大一小两个圈,问我们哪个大?大家一时懵懂,指着大个头的说大。问到我时,我说一样大,全是零。张场长就夸我聪明,我那高兴劲儿,觉得自己连走路都脚下生风,感觉世界上最聪明的就是我了,连着一个多月吃饭都香喷喷的,竟然就茂盛地长了个头兼长了近十斤的“膘”。
提起吃饭,想起我第一次吃鱼。农场养着许多的鱼,又有好多是南方人,对于吃鱼是早已习惯了的事情。在刚进农场工作不久后的一个中午,同事提前给中午值班的我打来饭便一起到食堂去吃了。午饭是我最喜欢吃的白米饭,土豆粉条烩菜,韭菜炒鸡蛋,只是饭盒盖子上还放着一条鱼。大家怎么也没想到我是第一次见这么一条煮熟了的完整体型的鱼。当时,我的第一反应便是看着小小的鱼眼睛,失控而夸张地一个人吓得惊叫!那顿午饭是我吃得最心有余悸的一次。
记忆中,鸡场当时是省军区农场的主业,这里有四栋机械化鸡舍,养着几万只的下蛋鸡和肉鸡。当时的我在那里年龄最小、长得最瘦,所以也常常被大家亲切地逗趣着。
一个早晨,和几位同事姐姐与几位士兵打羽毛球,风一刮便将羽毛球刮到一堵窄窄的墙上。大家拿棍子挑了半天全挑不下来,便顺嘴说看看谁能取下来。我自告奋勇爬墙去取,三翻两跳爬到上面,慢慢儿挪到窄窄的墙头,终于拿棍子探到了那支羽毛球,糟糕的是,上去的时候只顾着目标一点没害怕,下来的时候一看下面着了慌。大家鼓励着招呼着让我下,我却抱着窄窄的墙头望着下面一动都不敢挪动。大家见此情景也慌了神,怕场长看到了训我们,全急着想要让我赶快下来。真是越着急越出乱,张场长就冷着脸突然站到了墙角下,望着不知所措的我招呼着拿来梯子把我从上面接了下来。“稍息、立正!”两声口令后,周围几名士兵全直直地站成一排,我们大家自然挨了一顿狠训。
也因为年龄最小的缘故,不懂事的我无意间竟然成为大家的“红娘”,为他们传书递信,促成了四五对军地之间的好姻缘。其中王保仲班长与薛凤莲姐姐的恋爱故事至今想来觉得温馨。
在鸡场打工的我们,常常要抬饲料喂鸡。四个人抠着一个大麻袋的四个角,从平地抬到二楼鸡房去。足足有200斤重的饲料,对于我的体力而言简直无法承受。当时分管我们的王保仲班长25岁,与我一个班的同事姐姐薛凤莲和他年纪相仿,另外还有两位姐姐也就比我大三两岁。每当抬饲料时,是我们最发愁的时候,每次抬起来走不了几步就会滑下来,常常砸了彼此的脚。王班长见我抬不动,就替换我去抬,然后我去拿着毛巾脸盆端茶倒水给大家搞后勤。再后来,王班长见我们四个女孩子抬得艰难,索性让大家把饲料抬到他的背上,一个人扛着上去。每次看着王班长瘦瘦的身材替我们扛着麻袋上去的时候,我的鼻子就会发酸。感觉军人的骨头不仅长得硬,而且长满深情。
我总盼望着能为王班长和姐姐们做点事,弥补自己力气小无法胜任工作带来的歉疚感。这样一来,我们班跑跑跳跳的事情当然就全落在我的头上。王班长爱学习,常常给我们带书来看,特别是常常让我给凤莲姐姐送书看。书里面常常夹着一封“鸡毛信”,王班长告诉我是凤莲姐姐家人寄来的信。于是,每次王班长让我拿来书,凤莲姐姐拆开看信,我呢便坐在旁边看书。王班长和凤莲姐姐在一边聊天,我也坐在旁边看着王班长带来的书不挪窝。不久后,大家说他们俩找对象,我说我作证他们每天的说话做事全和我在一起,没有说过找对象的话。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现在想来,凤莲姐姐的“家书”哪有那么多,全都是王班长写的情书吧,呵呵,我就这样成就了一对恋人,与他们结下了深厚的友情乃至亲情,以至于每每到现在去看望他们时,他们依然亲切地唤我小名“小红玉”,这一不老的称呼让我温馨而感动。
第二对恋人就是花玉娥和士兵史名驹。长我两岁的玉娥姐姐,与一位长他八九岁的“马兵”偷偷儿谈恋爱,我便成为他们的“挡箭牌”。每当他们赶着马车外出的时候,只要我有空不上班,他们就会叫上我。于是,在马圈旁,在旧307国道上,我体验了那些只有草原女孩子们才能体验到的牧马生活,学会了骑马、赶车。
由于玉娥姐姐和我年龄相仿,我们俩更投缘一些。下班之后在一起的时间也更多一些。我们常常在马槽旁边躺在草堆上看星星,在料堆上扎跟斗,听着《采榆钱》,哼着《张帝问答》等流行歌儿,我们跳迪斯科,我们怀春的心也偶尔跟着那些大姐姐们不安分地落在那些穿着军装的兵哥哥身上。
短短两年的封闭式打工生活,美丽的山西省军区农场,留下我太多的青春记忆。
上班时,我们学会了怎样躲开鸡场里下蛋鸡尖尖嘴巴啄手的疼痛擦水槽、捡鸡蛋;学会了怎样配饲料给生病的鸡儿治病;学会了开动按钮让食槽缓缓转动将饲料匀称地转到鸡儿的嘴边。我们往蛋盘中拾鸡蛋,练就了一把抓三颗不会掉的本领。我们一起偷着吃给鸡儿做饲料的豆饼、白糖;值夜班时,趁着班长不在,在蒙好的泥火中偷偷儿捡来大小各异、软硬不同的鸡蛋,蒸煮火爆别具一格地吃鸡蛋。学会了一个人守着鸡场值夜班时,躺在窄窄的凳子上照样打着呼噜睡得特别香甜。
农场有座凉亭,下班时,我们学着明星的样子在这里摆明星样,照明星照;农场与贾兆村交界处有一座桥,我们一群女孩子常常在下班后坐在桥两边吆喝着起哄,吓得行人特别是男孩子们不敢轻易从那条路上通过;农场南边是几个鱼池,鱼池四周长着许多树,我们也常常在那片小树林里折柳枝吹口哨,然后外行地用缝衣针做了鱼钩去学姜太公钓鱼。俊清姐姐长我六岁,和我一样喜欢看书。我们一起报吉林函授学院,一起在小树林里学习写诗,各种形状的大鸡蛋小鸡蛋硬鸡蛋软鸡蛋成了我诗中的素材,那些“碰碎了星星、撞弯了月亮”的美妙意境,引领着我们徜徉在文学的世界里,把自己修炼出些许文绉绉的特性来。
原本比别人早上学两年的我,两年后突然想要重返学校继续上学,于是结束了军营这段实践生活重返校园。与同学们坐在教室里写作文,好多次老师都以为我是抄袭别人的作品,也难怪,有着这样幸运经历的我,被老师冤枉也是一种福哎!
省军区农场,我少年梦想的摇篮;省军区农场,我青春起点的航班!
今年是抗战胜利80周年,当那段美好的少年时光再次“身着军装”穿越心灵,再次“闪着红星”扫描思想,记忆的闸门瞬间大开,将那段陪伴我多年且将永恒镌刻于心的往事倾泻而出,掸落我生命旅程中的满怀浮尘,激荡我思想深处的朵朵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