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娟
一条纤细的血脉在几千年的历史风雨中潺潺流淌,流经我的身体,流经我的生命,流经我脚下的这片土地。我不是无根的野草,我是深埋地下的藤蔓孕育出的新株,我的欣欣向荣源于我基因的坚韧,源于这片土地于我的馈赠。
华夏文明的沧桑厚重,朝代更迭的细琐纷繁,历史的涂鸦在这片土地上纵横堆叠,拂去尘埃,湖光塔影中缓缓托起两个字:清徐。
我的无数先人,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繁衍生息,从刀耕火种的都沟遗址到陶唐古迹,从参神狐突立庙春秋到雕凿石窟留影盛唐,从百年前的辉煌晋商到新时代的醋都葡乡亮丽水城……他们的脚步,他们的身体,他们所有的创造都留在这片土地上。他们从未离开,我也从未。
清徐是他们的家,也是我的家。
一棵枣树,两架葡萄,五间平房,一处小院。西堡村,是我童年生活过的地方。院子挨着院子,巷子连着巷子。炊烟四起,鸡鸣狗吠。庄稼地一马平川,望也望不到头,高粱玉米麦子谷子在斜阳晚风中舞成一片碧绿的海。
牛车吱吱扭扭晃晃悠悠穿过街巷,车上拉着满满当当的醋糟,醋糟是淋醋之后留下的醋渣。啥?淋醋?对,清徐人从来不说酿醋,我们说“淋醋”,淋读四声。很少有人知道“淋”是多音字,四声“淋”指过滤、洗刷。这两个字多么形象,多么精妙。水过醋醅,经滤网汩汩而下……
清徐人爱吃醋自不必说,就连家里的牛啊、猪啊每天也在吃着这酸溜溜的麸皮谷壳——醋糟。
不知道怎么会有那么多醋坊,隔着三街两巷,就有一间。风是醋的风,雨是醋的雨,咽口唾沫,嘴里都酸得冒泡。大街上,学校里,到处都是醋糟,炕上有,书包里有,鞋壳子里也有。
这么多的醋从哪里来?回溯,再回溯,回到传说中,回到我们的血脉中。仿佛我们这块土地上原本就流淌着一条醋之河,那么自然而然,那么没有来由。
醋都之名,是历史的积淀,是清徐的冠冕。
而葡乡之名,似乎由来更久。
有诗云:
葡萄叠架势绵延,屠贾沟东马峪前。
行尽山村频举首,绿阴冉冉不知天。
北纬38度,全球葡萄种植的黄金纬度,全球四大葡萄名产地之一。马峪十里八村漫山遍野的葡萄,是大自然的馈赠,也是清徐几千年农耕文化的精髓。巨峰、玫瑰、龙眼、黑鸡心、太肥、瓶儿……数不清的老品种、新品种将这种薄皮浆果的美味演绎得淋漓尽致。
种葡萄的地方,怎么能没有葡萄酒!
唐朝诗人王翰有诗云:“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当代作家蒋韵在长篇小说《你好,安娜》中写道:“天国的葡萄园里,有不脱糖的甜酒。”将龙眼葡萄生榨取汁,倒入嚭锅熬炼,加曲,发酵后即可酿出一种色泽金黄的葡萄酒,这便是古往今来让文人墨客欲罢不能的清徐葡萄酒——炼白。
炼白,重在一个炼字。五六十斤葡萄,熬炼之后,只能酿出一两斤葡萄酒。古法酿酒的虔诚精细令人感叹。一口酒入嘴,芳香四溢,绵软甘甜,回味悠长。
平地有泉,水利万物而不争。一座北方水城,写就了一段醋和酒的传奇。传奇之外,还有传奇。祈雨、谢雨,在这块水之沃野上从未停止过。几乎每一座古庙,每一尊神佛,连同每一场社火,都承担了护佑这方水土风调雨顺、粮食丰收的职责。
徐沟背铁棍。一根棍儿一台戏,被誉为“空中舞蹈”“无言戏剧”“流动杂技”“活体雕塑”。董卓、吕布、貂蝉三人演绎美人计、离间计的背铁棍《凤仪亭》,看得人步步惊心;“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隔墙花影动,疑似玉人来”的《西厢》景阁让人叹为观止……恰如某位文人前辈所云:“蹬木浆、站刀枪、立团扇、竖跑马,玄乎乎、惊讶讶,只见那万千‘飞天’舞当阳。”
东于迎鼓架火,清徐国际焰火节的前身,迎的是鼓,红彤彤花枝招展,盼的是“谷”,来年肚饱梦圆。硕大的礼花闪耀夜空,和着欢畅的音乐,一起奏响了清徐的盛世华章。
而今的清徐,又添一景。清源水城横空出世,一处景带火了一座城。漫步水城,在古今交叠的华丽时空里,走过水榭亭廊,回望古道夕阳。熙熙攘攘皆是客,灯火通明不夜城。也有歌声悠扬,回荡不息:“旭日伴着朝霞,清风飘着醋香,葡萄架上挂满欢快的笑声,文化水城到处活力迸发,美丽的清徐,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