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保明
记忆是一个杂货铺子,堆积在脑子里的陈芝麻烂谷子常常会落满灰尘,埋在犄角旮旯里被尘封、被遗忘,而当朋友间突然一问,它就会像引信一样瞬间燃爆。
昨天,老郭突然问我,你认识八儿吗?我一愣神,听他又说,就是那些年在老城街上、戴军官帽、一条腿的那个人。恍然想起,实际上就和街上的四忽悠,一说起来本地人都知道,一问前因后果,大部分人不知道,或问他也说不清,就习惯性地写下了空空洞洞的《似曾相识》,发在了朋友圈儿。
未曾想朋友圈一发,这事儿就像在平静的湖面上扔了一粒石子儿,泛起了层层涟漪,一圈一圈波纹舒展,这个说我有印象,那个说记的记的,更有朋友描述长相、走路姿势,说穿的衣服脏兮兮,但身板儿展展、玉树临风等等,比我知道的详细多了。像是当今的名人,一说我想死你们了,就想起了冯巩;一哼哼《五环之歌》就想起了德云社那个眯缝眼招人待见的小岳岳。
想不到的是,那个八儿竟是我多年同事的五爷爷。她看到这篇短文后,就在微信上断断续续地说了一些情况。她说她爷爷辈有十个儿子、三个女儿,她五爷爷在男孩中排行五,男女排行第八,顺着小名叫八儿,大名叫冀绥,旧社会是山西农大的学生,毕业后在国民党汤恩伯部任一军长秘书。他一表人才,后投诚傅作义部南下,复员后回老家榆次。回家后看到家道败落,精神出了问题。因从小娇生惯养,不会生火做饭,冬天在土炕头边生火取暖,煤烟中毒昏迷,小腿烧焦,后截肢安了假肢。改革开放后,往日战友从台湾回来看他这个样子,纷纷潸然泪下。也便是在煤烟中毒后不久,他悄然离世。
看着同事给我微信中的留言,不禁有些动容。心想她知道的一定还有很多很多,我不愿意再揭人家伤疤,惹人家伤心,于是也未敢回复。
打开记忆这个杂货铺子,你会发现,随着日子长了,有些东西过了保鲜期,便会变质,但有些却不这样,它犹如坛子里的酒,罐子里的醋,泥糊着、蜡封着,一旦打开,一股香气便会扑面而来,四面扩散,久久弥漫着家乡的老西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