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继源
1974年6月,我从吴村中学高七班毕业,回到了生我养我的家乡,柳杜公社拔奎大队,开始参加农业生产劳动。区别于下乡知青,也称之谓回乡知青,开始了我农业社社员生涯。
物以稀为贵,在文化素质普遍较低的生产队里,高中生也算得上是凤毛麟角,还是比较吃香,招人待见的。队长杨正明,一个虽不识字,偏好诙谐幽默,习惯同大姑娘小媳妇说些俏皮话、开个小玩笑的好事人,303鱼肚白巾,一条黑腰袋是他的标配。尽管如此精明强干,大眼炯炯有神,板起脸训人时瞪得象个牛铃铛似的,但队里的社员不怕他的麦燃火脾气,过昂几分钟便嘻嘻哈哈没事了。老杨队长瞎字不识,很赏识文化人,便委任我担任了记工员,并在秋收开始后担任了看场员的角色。
这年的秋天,我便同政治队长薛连有,老农民赵树林,三人一同住在村西北八队场院里负责看场。场院里住着老八路张善志(俗名黑三则)腿脚残疾,三等甲级残疾军人,退伍证注明副连长,并参加过抗美援朝。据说腿脚伤就是美国人的炮弹炸的。生活不太宽余,吃喝拉撒睡全是农业社管,闲暇便听他叨歇战斗故事也不知真假,记得很清楚的就是在战壕里拿枪顶起帽子耍,对面敌阵便噼里啪啦一顿乱枪。有点跑题,闲话打住。秋天的场院包括两部分,红砖砌得晒粮坪,硬土夯实的打粮场。场上堆满了高梁、玉米、谷子、糜子、豆类、葵花及白菜、白萝卜、胡萝卜,芥菜等各类秋菜。总之各队地里生产出来的各类作物,各种果实都统一归到场院各区,分门别类,等待加工分配。主体原则是交了国家的,公粮留下集体的,各项提留剩余社员的,口粮全队人一年的生活全集中在此。场院内红的、黄的、绿的、白的、五颜六色,煞是好看。因为秋粮公粮的谷子比例重,所以各队种植的谷子亩数都有任务,都比较多。至于产量低,收入少那是另外一回事,计划经济安排第一,不是经济效益第一。
一捆一捆的谷子得妇女劳力用手工切谷刀一穗一穗地切下来,再集中一起进行摊晒后,由牲口拉得碌碡,把式牵引一圈一圈地由外往里碾压数遍后,再由场上的老弱妇女劳力排成一行,手持四股杈,由把式领头杈起,抖落、翻转,后边人效而仿之,如同一行大雁翩翩起舞,紧接着木锨清底,扫帚扫净,集堆后等待扇粮。翻晒后继续碾压,反而覆之,全部碾压干净后积成谷缕头,和茭穰子(碾净后的高粱穗)堆积成山,等待分配社员取暖之用。也不排除社员领取后自家再精细加工处理一番,得个三五斤粃谷烂芝麻填补口粮。扇粮就是属于重体力,技术活计。前头的扇粮把式俗称:“打截”是整个扇粮这个交响乐团的总指挥,一般都由队里的老把式担任,头戴草帽,肩披白包布,左手持木锨,右手拿扫帚,说是交响乐团指挥一点不差,他的肢体语言便集中在左手的木锨上,溜簸箕溜得粗细,顶簸箕的,打扇车的顶的,打得快慢,全在木锨上下左右前后的节奏指挥中进行,酣处,扇车隆隆,籽粒滚跃,精壮劳力挥汗如雨,一气呵成。打截的除精准指挥外,还得眼急手快,右手扫帚不停,设置秕实谷物门槛,清除秕谷,杂质。其艺术形象实在难以言表。一堆粮食扇下来,还得经过筛子筛选。打截的,打扇车的可以稍事休息,拿出烟荷包,二指宽的报纸,草纸,啥纸也有,宽窄钭度叠个折,抖上些家种的猪耳朵真叶(烟叶)也有的乱七八糟叶子搅掺,点着卷烟美美的吸上一口,悠悠的吐了出来。不习惯的偶来一口,立马呛得鼻涕流泪,这是亲身经历过的事情。“没出息,拉筛只,顶簸箕”,这些含金量不高的活计大都由妇女劳力和刚开始干活的男劳力们干,也算从学徒工开始。
傍晚,场院里灯火通明,四周里蛙鼓声声,用一捆一捆谷草排成的围城把场院围成了一个封闭的世界,只留下一个场门供出入,颇有一番草寇山寨的味道。看场的我整理、打扫场院后洗涮洗涮,把一天的用工情况、粮食归类统计结束,搬个小凳,捧本小说,又到了另一个精妙的世界。一大一小两只看场狗倒是一会儿东,一会儿西,一会儿蹲在主人身边,警惕地负责任地巡视着周边的一切,秋天的乡村场院,这段不可磨灭的记忆,至今想来是多么的令人心驰神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