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英一晚上翻来覆去没有睡着觉。
王秀英住在李家坪,李家坪在山坡坡的下面,村子不大几十来户,也就百十来人,而且住得分散,她家和五户人家住在村子的南面,北面是一条小沟,村民大部分住在沟的北面。王秀英今年58岁,老伴前十年就走了,她只有一个儿子李玉成,在舰队工作,多年来王秀英含辛茹苦,抚养孩子。
如今,生活条件好了,可就王秀英一个人生活,村委会逢年过节总要给她送米送面,慰问抚恤。儿子李玉成,如今已经升为舰队的队长,几年前就催促要接她去南方住,可她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老窝,我一个人现在也能自理,用不着麻烦你们。”这不,昨天星期五儿子从海南回来,让她做好准备,要带她去三亚那儿居住。天刚蒙蒙亮,王秀英就起来了,在厨房和面,准备给儿子吃他最爱吃的刀削面。
春天,院子里的杏树早已开出了白白的花朵,一片一片的煞是好看,在城里人看来也许这杏树、杏花是一道风景,但对于王秀英来说,已习以为常,并没有什么。这棵树还是李玉成当兵那年种的,已经十几年了,中间李玉成回来过两次。一到初夏,杏儿黄黄的挂满了枝头,压弯了树枝,杏儿熟了她一个人根本吃不了,就把杏儿送给左邻右舍,或者她的另外那些儿子。
秀英在厨房里忙活了半天,又做好了醋调和,醋调和是晋北的特色,就是预先把葱、姜、蒜切好,备好油盐,然后拿醋呛一下,屋子里顿时飘满了醋的酸味、香味。准备好饭菜,她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凝望着柜子上老伴的照片,心里面酸酸的。
阳光照进农家的三间小屋,亮亮的,暖暖的,王秀英感到既温暖又忐忑。儿子起来了,边吃饭边高兴地说:“妈,还是咱山西的刀削面正宗,尤其是醋调和多年没吃了,有滋有味,真好!吃完饭,早点收拾,今天上午咱们就走!”王秀英坐在炕沿上,拉着儿子的手说:“你坐下,玉成,小海的幼儿园离家近吧!”玉成回答:“是的,就在离家不远的地方,秋梅除了上下班,每天接送他,我在舰队上也顾不上,一两月回一次家。妈!你不用惦记他们,都挺好的。再说,秋梅和小海都盼着您过去。”王秀英说:“我非常想念他们,要是过去住几天还可以,如果是长期在那里住,我还真的习惯不了,不用!不用!”玉成坚持说:妈,咱不是说好了嘛,昨天我已让二宝买好了飞机票,中午1点的飞机,咱们上午10点就得从这儿走。王秀英说:“你看你这孩子,我没有答应你不去,也没答应你去,是你非让我去,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但是,说实话,妈确实是不想离开,我真舍不得离开他们呀……”李玉成一楞:“他们,他们是谁啊?与你朝夕相处的乡亲们?昨天我不是陪你挨家挨户的道别了吗,你还舍不下谁?”玉成一脸的疑惑,王秀英叹了口气:“唉,这个话妈还真不愿意和你说”,玉成此时急了,一下子站起来:“妈,你越是这样,儿子越是心里犯嘀咕,你一定要告诉我,到底舍不下谁,要不然我回了三亚也睡不着!”
王秀英笑了:“你要是真睡不着觉,我还真要告诉你,我舍不得的是……是……”玉成说,“妈!你倒是说呀,吞吞吐吐干什么!到底是谁呢?”王秀英哈哈一笑:“是咱们山西的老陈醋,行了吧,回去能安心上班了吧”。玉成无奈地一拍手:“妈,你这是干啥哩,真会开玩笑!你就放心吧,那里什么醋都能买到。”
王秀英说:“外头的醋味道不对,就为了这个老陈醋我不去了。”玉成一脸的无奈,在地上走来走去,显得很纠结。“妈,我保证到那儿给你买一大箱,咱们走的东西我都准备好了,看这大包小包的,昨天不是说好了,今天是星期六,去了三亚明天我带你先到天涯海角转一转,看一看,你都要60岁了,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做儿子的我放心不下。”
他停了停动情地说:“自从我当了海军,就不能在您身边尽孝,儿子知道这些年欠您的太多太多了……”说着说着玉成的眼睛有些发红,王秀英看到儿子这样,站起来说:“孩子,我在电视上早就看到了,小日本想抢占咱们的钓鱼岛,南边的小国家也都在打咱领土的主意,我知道你们做的都是大事,妈不怪你,自古道忠孝不能两全,只要你能安心工作,做好工作,那就是对妈最大的孝敬!”
玉成挺了挺胸,说:“我爸是个老公安,自打那年解救人质牺牲后,我就想当一名人民警察。从警院毕业后,我又当兵,成为海军到了舰队。组织上对我特别关照,成家以后,我在那边有了房子,组织上提拔我成为队长。”玉成一脸的自信,王秀英眼睛里也充满了喜悦的目光:“这是你个人的努力,也是警院的光荣!”玉成说:“主要是您的抚养,警院的培养,没有警院的昨天就没有我的今天,我一定要为警院争光,为祖国出力!妈,快去收拾吧,时间不早了,咱们一会就得走。”王秀英坐在那儿依然不动,也没有说话。玉成十分焦急,到底是舍不下什么?王秀英略加思考:“我就是不想走,不想走!”玉成赌气地说:“你要是不去,我就不去上班了!”王秀英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抚摸着儿子的手说:“我不是不想走,妈是舍不得离开他们呀!”玉成说:“谁?他们是谁呀!”王秀英说:“他们也是我的儿子呀。”玉成说:“妈,你怎么糊涂了,你一辈子就生了我一个儿子,哪来的那么多儿子?”
两人说话间,本村的刘二宝和杨平进来了,刘二宝和玉成是高中的同学,杨平是村委会的妇联主任,俩人坐下后,杨平说:“怎么样,准备得差不多了吧!”,“玉成无奈地说:“嗨,这不昨天还说得好好的,今天早晨起来就又变卦了,说是他还有儿子。”杨平看了看王秀英笑了笑说:“玉成,你是不知道,你妈确实还有好多个儿子,你信不信!”玉成更加迷惑了:“这是咋啦,哪来那么多儿子,别跟我开玩笑,二宝,到底怎么回事?”
二宝说:“唉,还是让杨平说吧。”杨平清了清嗓子:“前年秋后,天气十分凉,大雨下了一天一夜,山洪把半个村子都淹了,你妈在冰凉的水中整整泡了一个小时。天快亮时,雨还在不停地下,你妈在水中喊着你们的名字,儿呀,媳妇,还有我的孙子,你们都是我的心头肉,总不能让我不看你们一眼就这样走呀……”
听到这里,玉成眼眶噙满了泪水:“妈!让你受罪了”。杨平喝了口水继续说:“因为警院离咱们家近,就在这时,警院的孩子们最先赶来了,他们把你妈救出来,与随后赶来的消防、公安、武警,一起把你妈送到了医院,转危为安”。王秀英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接上杨平的话说:“最让我刻骨铭心的是,孩子们在医院病床上给我喂水喂饭,后来他们得知我一个人生活,一到礼拜天就来照顾我,帮我洗衣扫院买粮买菜,个个和亲生儿子一样。三年了,他们老妈妈、老妈妈不知喊了我多少遍,把我的心都快融化了,我真舍不得离开这些孩子呀!”玉成说:“妈,电话里你总是对我说,啥都好,让我放心,家里出了事为什么要瞒着我。”王秀英说:“我是怕你知道了分心、难过,你的工作也忙,国家事要紧,家里事算不了什么,再说,人家政府、村委会经常关照,况且有警院的那些孩子们照顾,没啥没啥!”
玉成看了看表说:“妈,要不咱们现在到学院看看他们,然后再走!”王秀英说:“不用了,今天是星期六,他们肯定会来的”。几个人正说话间,院子里进来了七八个警院的学生,一进门就喊:“王大妈,我们来了!”王秀英笑眯眯地迎上去给玉成介绍,这是小齐、这是小李、这是小张……玉成挨个与他们握手:“谢谢你们,感谢你们”!小齐说:“没啥,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学生们得知王秀英要去三亚,紧紧地围在她身边不忍离去,杨平也忍不住掉泪了。二宝过来拿着相机说:“来来来,咱们到门口,你们站好,我给你们拍张照留个纪念!”学生们从房屋里搬出椅子让王秀英坐下。大家紧紧围着王秀英,王秀英的脸上绽开了花,警院学生们头上的警徽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