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晋剧《打金枝》中,有一句唱词,那就是“哪一个丈母娘不爱女婿”。此话不能说百分之百的正确,但绝大多数丈母娘还是爱女婿的,因为她爱自己的女儿。如果女儿和女婿很恩爱,那么丈母娘肯定会爱女婿。我的岳母就很爱我。
1955年初,我从上海炮校毕业,当了干部。当时的规定:排以上干部可以找对象。按说我在上海读书两年,又在军校学习近三年,如今又分配在上海工作,应找个上海姑娘结婚、安家才是,但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调离上海。再加上那时强调阶级斗争,我家成分偏高,能否在部队长期干还很难说。经再三考虑,终于下决心要在自己的家乡找对象。1955年夏,我给父亲写了一封信,说明自己的打算和要求。那年我二十二岁。不久,父亲来信,并寄来了女方的照片。信中说:“女孩叫大兰,今年18岁,本县城关人,现为太原女子师范高二的学生。会写、会画、会唱,人品很好。从照片上看,留着两条大辫子,长像端正,看后心中甚觉满意。当时的军人由于职业特殊,很少有人自由恋爱,更谈不上“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的浪漫,只能是靠亲朋介绍,书信沟通,相互了解。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轮我休假探亲了。这是自1947年离家以来第一次回老家。到了太原在我二姐家,怀着激动的心情,见到了久已思念的“未婚妻”。见面后,感到对方言谈大方,举止得体,颇有古典传统仕女之气质,心中认定这就是我未来的妻子。
因为有多次通信的基础,彼此并不陌生,很快就拉近了距离。第二天她向学校请了假,陪我一同回家探亲。到达县城先到她家,因我家是在农村。她家住在一个大门院里,进到院里首先见到的是她母亲,也就是我未来的“岳母”。年龄大约四十多岁,穿着精干,而且相当和善,面带笑容把我们迎进了屋里。大兰说,她父亲在太原上班,周日才能回来。我进到屋里四周都看了一下,室内陈设虽然都是旧的,但收拾得非常利索。桌上早已摆了水果和枣儿、花生。我们那里女婿称呼岳母为“婶婶”,而我按照城市的习惯称呼岳母为“妈”。岳母听了高兴得合不拢嘴,显然是对我印象很好,中午吃的是四个菜和饺子,在那时这是招待贵客的水平。从此我和岳母结下了“母子之情”。
1957年7月22日,我们在上海部队里举行了既朴素又隆重的结婚典礼,参加的有团部干部、战士、家属共一百多人。由团长主婚,办得相当不错,至今难忘。婚后不久,回到老家,大兰就参加了工作。因为上海户口冻结,无法办理随军手续,从此不得不过起了牛郎织女的两地生活。按规定,每年她来队住一个月,我回去休假一个月。我每次回去,总要在岳母家住上一个星期。在这些日子里,是岳母最愉快的时期,出来进去忙碌着,为我们换着花样做好吃的。如炒过油肉,羊肉片儿汤、饺子、粘片子、炸丸子、炒灌肠,都是我们爱吃的。为了让我们过得愉快,晚上陪我们打麻将,或到戏园子里看戏。两个妹妹年龄尚小,整日跟着我们,和我们玩,并为我们服务,增添了更多家的温馨。在每年这段可贵的日子里,我俩尽情享受着幸福的生活。岳母不但做的一手好饭菜,而且也是当地有名的裁缝。由于手工好,再加上性格随和,所以有很多人上门求她做衣服。她是来者不拒,宁愿自己累一些,也要给人家精心制作。我的岳母也可以说是一位民间艺人。她擅长绣花、剪纸,每年过年贴的窗花都是她亲手剪的。有人物、动物、花鸟和吉祥、富贵等字样。剪的是惟妙惟肖,深受大家喜爱。每到过年前,她就更忙了,求她的人是一个接一个,总要让人家满意而去。生前为我们剪的“万事如意”,我们至今还珍藏着。
岳母不但爱我们,而且为我们做出过重要的贡献。爱人生儿子时,我正好赴越南参加“援越抗美”战斗,无法照顾妻子生产。在此关键时刻,是岳母抛下自己的家,到妻子工作的地方侍候“坐月子”。因是难产、早产,岳母不得不昼夜守在眼前,数日不能睡觉。直至满月以后,才由我母亲接替,轮流照顾至两岁。正是因为有了两位母亲伟大的爱,才使我们度过了这道难关。我女儿出生在包头,“月子里”同样是岳母去照顾的,一直到满月才由妻妹去接替。
女儿还不到一岁,我又奉命参加“援老”战争达两年之久。1976年我们调到北京顺义。曾请岳母来京小住。其中一次是治眼睛,一次正赶上我率队参加“802”演习,接受党中央、中央军委的检阅,所以也没能领她老人家多逛几处名胜古迹。只游玩了北海、故宫、颐和园、天安门等地。那时工资不高,既没能请她到饭店吃一顿,也没到影院看场电影。多年来,一想到此事就觉得非常遗憾,很对不起她老人家。
此后三年,我们忙于工作,又是好几年没回家探亲。原计划于1997年春天回去,但就在1996年11月4日早上突然接到妻妹的电话,告知岳母病危,让我们赶快回去。我和爱人听了十分慌乱,不知该如何是好。待冷静下来后,我们赶快收拾东西,爱人到单位请假,我去火车站买票。第二天,部队的车送我们到车站,乘火车往回赶。到达太原时,外甥开着车已在站外等候。返回老家路上,大家一路无话,心情都很沉重,只盼着岳母能转危为安。当到达门口时,见大门上贴着白纸,顿时头脑发胀,知道凶多吉少。到达院中已听到哭声。我们慌忙进到屋里,看到岳母已安详地躺在灵床上。我爱人由于事情发生很突然,思想没有准备,见了她妈,放声大哭,几乎瘫在地上,哭声使在场的人心碎。我进去以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是真的吗?待清醒后,眼中饱含痛苦的眼泪,但我毕竟是军人,并没有放声大哭。待大家情绪稳定后,得知岳母是因脑溢血,于11月4日早上一点多去世的,享年79岁。第二天大家忙于岳母后事,我一个人到了南房为岳母写悼词。一边写一边回忆往事,岳母的音容笑貌展示在眼前,件件往事涌上心头,悲痛之情难以形容,眼泪夺眶而出。我心中在喊:“妈呀,您为什么走得如此匆忙?为什么、不等我们明春回来和您一起打麻将?我们还等着让您给我们做好吃的呢。妈呀,我们还想再接您到北京住一段时间,可是这一切都已成泡影。往年回来,全家欢天喜地,今朝进门,看到的是您面无表情躺在灵床上。妈,您为什么不起来和我们说说话。我一口气写完悼词,由于流泪太多,眼睛已经红肿。大家都忙于准备,我帮不上忙,只好到灵前守灵,默默回忆着她老人家对我们的恩情。第二天扶灵送到墓地,结束了她平凡而又伟大的一生。
岳母去世已有26个年头了,我们无时不再怀念,我每次回老家都要让妻妹领着我到她的墓前祭奠。可喜的是,她老人家生前过生日的录像和录音带,至今我们还珍藏着,时不时拿出放放,好像就在我们眼前。岳母,我的妈妈,您老人家安息吧,您永远活在我们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