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节日特多,接二连三,土洋皆过。过节自然免不了聚餐,全家一起欢度,两三好友小酌,推杯换盏间,惊觉已直逼耳顺。回想起来,也算是很早与酒结缘,若说此生都在酒中,实不过言。
儿时因工作缘故,父亲常在单位吃住,在家一日三餐,顿顿必喝。用个不到一两的玻璃杯,先倒满抿一口,再满上,分两次仰头喝完收杯吃饭,从来不就菜。三天一瓶是这一程式化既定动作的成果。
我九岁小学二年级开始,很高兴给父亲跑腿打酒。家里离二楼副食门市来回有一公里,总是不走大路,跑着穿小巷过操场,快去快回。
60度散白酒一斤一块二,父亲一般给一块五,三毛钱让买冰糕吃。糕点厂门口和南门礼堂附近,有卖冰糕推车点,午后或放学后,雷打不动,四分钱冰棍,每天一根。
一夏的零花钱,多到用不完,积攒到过大年买麻鞭炮仗。小时候的冰糕鞭炮总是在父亲的酒中,而这两样东东能在小伙伴们跟前炫耀,或可称得上贯穿着整个童年记忆,无忧无虑的童年欢乐,也就都在酒中了。
十七岁高中毕业,赶上大招工。父亲时任商业局长,管辖的单位可以任意挑选,母亲选择了五交化公司。次年11月,我入选市财贸学校脱产写作班,县财贸系统共有11人参训。
可以说我上班前从没喝过酒。十位兄长,九位酒力个顶个了得,刘哥樊哥牛哥当之无愧前三甲。语文课正讲到《醉翁亭记》,刘哥非“醉翁”莫属;学校由教堂扩建而成,老康白白胖胖,慈眉善目,被尊为“神父”;因我最小,顺口喊我毛毛、阿毛。
转眼秋残冬来,每周日返校,晚餐围炉而坐。王大哥的超大瓷缸倒满白酒,置于炉圈中心;炉盘四周,摆上樊哥的自带小菜,胡芹花生米、芫荽豆、雪里蕻拌豆干;孟哥贡献出满书包南门饭店的“一窝酥”。他也时常坐公交去柳巷六味斋,采买几样熟肉和格瓦斯饮品,唯他滴酒不沾。
酒已烫到冒气,开始传递,轮到谁谁喝。樊哥递我手上:“看毛毛的,口大些来一下。”我接过茶缸,猛噙一口,想起父亲的风采将头一仰。顿时,辛辣温酒顺喉而下,一股暖流遍及全身,头脑出汗,眼泪也下来了。
喝完的酒瓶,犹如战利品,列满窗台,静候检阅。检查寝室的老师,盯着商标朝外、清一色的几排高粱空瓶笑了,说清徐家尽喝些烂酒。1982、1983年,还是凭票供应年代,一张酒号,半瓶汾酒,我每月领30元出头,能喝上瓶装太原高粱已强过父亲了。
经此半年多短训,当时没想过,对我日后写作究竟有多少提升作用,只知道父亲的遗传被大哥们的口传身教完全开发。如今所剩九兄弟(刘哥、王老大已走),长达近四十年的手足情意,依然都在酒中,得以绵延。
我未得父亲真传,若无亲戚朋友上门,居家几乎不碰酒。太座(退休了改称老妻)不反感在家喝酒,反对的是外面放纵,隔三岔五,胡喝海饮。
喝酒纯属男人之间的游戏,总能找到千条理由,万般机会。逢年过节,婚礼满月,开业乔迁,调动升迁,当然自不待言;放松心情,释放自我,排遣烦忧,甚至多日不见,都当举杯痛饮一番。所以许多时候反对无效。时光如酒滴滴醉!退休后的生涯,命中早已注定,无须刻意规划,但愿身体允许,没有意外,一切仍将都在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