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生老病死，人之必然，而君已古稀，但君之遽去，我犹是不能释怀。
不知君曾任何处院长，结识是因为文朋诗友。这几天，我努力想忆起与君初识在何时何地，终不可得。真的，杳渺无迹。既是如此，那就相信缘分吧，反正是今生有缘，与君相识。
今天，有人问我：今年这是怎么了？
我答：不知道。
因为这也是我想问的。或者是上天认为你们使命已毕，亦或另有使命而相召也未可知。
又问：你有没有写点东西？
我答：写。
怎么能不写呢？欠君文债，今日并还。2018年12月21日，你发一文给我，为《满清与先秦时的中国人：两个不同的物种》，下附：
求教：
一、宋襄公、项羽等的贵族精神是怎样形成的？
二、那一点点贵族精神是怎样丢弃的？
我当时回答说：贵族精神是靠传承，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丢弃是因为之后宋襄公项羽们一直被批判。人复杂了就不高贵了。
君说：有道理。
后来我觉得这是一个有价值的课题，非常值得琢磨，就回君说：我准备写个小文，叫《详答张前辈》。
君说：好啊，但不要前辈了。
后来，就这个问题，我们多有探讨。尽管许多人否定了宋襄公、项羽他们，甚至认为他们是“蠢猪”，但君坚持“不鼓不成列不重伤不擒二毛”是一种高贵，只是后来这种精神几乎没有了，有的是尔虞我诈。君执着地想要弄明白这种高贵，在两三千年的中国是怎样形成的。还告诉我，田瑞老师说一两句话说不清，王保玉先生还在思考中。我说，我也要认真思考。
2019年春节，节日问候后，君附言：承诺老夫一文章，年关不见，伊人不能愚人啊！
我说：明年才写。
君说：没忘了就好。
我说：忘不了。我刚算把手头的活儿干完了，就又来个要账的。
君说：哈哈，不赖账就好，晚一点没关系。
只是，我无论如何不能接受，君竟然不等我的回答。
君说的晚一点没关系呢？
现在，我只好来致悼并兑现前诺了。
先答君第一个问题。
两三千年前，对于中华民族来说，是它的儿童时代。儿童，君想，天下还有比他们更美好的事物吗？玲珑稚嫩，明眸皓齿，冰清玉洁，光滑细腻，饿了就哭，饱了就睡，哭得真诚，笑得灿烂，心灵纯洁无瑕，言行无所顾忌，简单知足，是非分明……他们，就是这个世界的真善美。君说，这不就是高贵吗？所以，华夏之初，它本来是高贵的。在一个高贵的世界里，人就不可能猥琐。而一种精神，它必然是要一代一代传承的。
再答君第二个问题。
贵族精神是怎样丢弃的？
因为这个世界开始奖励卑劣者，而我们总是受到说谎的教育。
《庄子》中，汉阴丈人不肯用槔抽水浇他的菜地，宁可自己抱着一个坛子取水，他说：“有机械必然有投机取巧之事，有投机取巧之事必然有投机取巧之心。投机取巧的念头存于胸中，就不再纯洁。”但世界的发展，并不理会庄子的愿望。
宋襄公那次兵败后，历史就越来越精彩了。
鬼谷子培养了几个很著名的学生，孙膑、庞涓、苏秦、张仪……他们“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今天他打你，明天你打他，将天下搅得天翻地覆，不得安宁。他们活着时尔虞我诈，拉帮结派，死后还要留兵书，把阴谋诡计广告天下，并且都得到了推崇。
商人吕不韦准确判断，果断投资，将怀孕的妾送给秦异人，并在秦廷巧妙周旋。果然他儿子就成了秦嬴政。
秦末刘项相争，项羽出身高贵，虽然刚愎自用，但他爽直率真，有情有义，却被定义为“优柔寡断、妇人之仁”；刘邦年轻时游手好闲，傲慢无礼，就连他爹都认为他是个无赖，辱骂诸侯大臣就像骂奴仆一样，最后却反败为胜，坐拥天下。
三国时期，刘表念同宗情谊接纳刘备，结果是鸠占鹊巢，社稷倾覆。人们说刘表不成器，刘备是英雄。周瑜领军在前面与曹军激战，死伤无数，自己还被毒箭所中；刘备与诸葛亮却在后面派人窃取人家的战斗成果。人们说周瑜很蠢，诸葛亮神机妙算。黄忠与夏侯渊相约交换战俘，黄忠放冷箭获胜，回军后就被加封为大将军。历史就这么演绎下去了。
君看，这部历史不就是一部痞子战胜贵族的历史么？
还有，我们从小就受到说谎的教育。我们的努力，不能说是为了自己；我们取得的成绩，不能说是自己努力的结果；我们需要向某些人说心里话，虽然我们还不懂某些人代表了什么；我们需要装扮整齐，唱歌跳舞迎接谁，虽然我们并不懂他们是谁；我们的童心得向着什么，虽然我们并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我们被要求作假，还要做的跟真的一样……我们从小就学会了口是心非，学会了睁着眼睛说瞎话。瞎话说多了，说得连自己也以为是真的了……一个弄虚作假的世界，从哪里来贵族的贵气？
张君，我这样说，你该是明白的。我若不这样表达，可是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也是我拖延至今，未能及时践诺的原因。
我想象，君若在世，会说：嗯，有道理。这样，我就释然了。君军人出身，有军人情怀，所以关心甚多：那些在世的老革命，人民，历史，现实，疫情，粮食……君又是一个思考者，活得清醒，却也沉重。
今年4月，你发《老鬼其人与血色黄昏》给我。
我回你：我建议你看美好的东西，比如朝阳、鲜花、掌声、豪情。
你说：但愿张人如杞人，人世艰辛天不倾。
现在，君不需要忧天了。但我相信，如果君有知，定会庇佑人世平安，疫情结束，粮食充足，民众智慧，一切美好幸福。这是你想要的世界。
好了，就说这些！
一个月前，在龙山，君告我说11月10日去海南。我就当君长居海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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