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4:醋都*文苑总第3597期 >2020-09-28编印

儿时的家乡
刊发日期:2020-09-28 阅读次数: 作者:素心  语音阅读:语音阅读
  
  “小雪封山,大雪封河”。望着冷冽清晨中有着薄薄一层冰面的东湖,思绪不禁随着迷蒙的烟雾回到童年,儿时家乡的美景、人和故事,那些封存在脑海中的唯美记忆,又在心头萦绕。
  那时的家乡,每到初冬,总要冬浇一次,河水漫灌了西门外的整片土地。若不是偶尔露出水面的田埂,真以为这是一片湖泊或沼泽了。一夜气温骤降,西门外顿成东方琉璃世界。一大块镜子平铺在原野上,在淡淡的阳光下闪闪发光。那些爱玩的人们,呼朋引伴、携儿带女,坐着自制的简易冰车,自由地在这块镜子上纵横写意。欢笑声和喧闹声相杂,哧溜声和砰砰声共鸣,俨然成了一个热闹的溜冰场。
  家里的冰车是爸爸和哥哥做的,爸爸严谨,冰车总是既耐用又耐看。我自小体弱,妈妈总不愿我去,拗不过我,叮嘱我别玩得太累,早点回来。虽然我并没有独自划过几次,多是四姐或五姐带着我,但依然要玩到夜幕降临,浑身泥点才回家。妈妈早已把泥火烧得通红,做好了热腾腾的饭菜,等我们回家。
  而今,冰场的景致早已消失不再,父母大哥相继去世,这份欢乐只能在午夜梦回。
  最近,常常梦见儿时的老院子。院子坐东朝西,位于村中央,贯穿南北的官道的中点上。斑驳的木扇门后,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小院,这里没有高屋大厦,没有水榭池塘。两进院下低上高的七间正房朴素无华,三间东房和南房高大宽敞,稍有古屋的模样,东房曾是供奉祖先和神像的地方,高峻森严,让我望而生畏,不敢独自走进。这里没有庭院森森,绿树成荫,有的是妈妈种在窗台、角落和花畦中“千朵万朵压枝低”的花儿。那时妈妈种的芍药和菊花是全村有名的,杆粗叶肥,重瓣硕大的芍药,曾花开时节动尧城。这些芍药从别处移来,又从我家植到村里的爱花人家。菊花开时不让芍药,怒放的花朵占尽了小院的风情与秋光。
  月明槐下房栊静,“日出云中鸡犬喧”。一只斑斓大公鸡挺着胸脯在台阶上踱着步,身后几只觅食的母鸡,天上突然闪过老鹞的黑影,一只母鸡大声叫着把鸡娃儿们张罗到自己翅膀下。羊圈里小羊在跳,猪圈里一头肥猪哼哼着。这里“玉钩双燕语,蝴蝶上阶飞”,纺车嗡嗡响,绿窗春睡浓。纺线的是妈妈,妈妈总在不停地干活,不是洗衣做饭,就是擦泥捣碳,不是纺线纳鞋,就是养猪喂鸡,很少有闲暇。浓睡的是家中最小的我,梦中的我犹在丢手绢,扔沙包,或者在捉迷藏。那时上、下午家里人少,大姐、二姐出嫁了,爸爸和三姐在地里干活,大哥做完手术不久,在里屋安静地看书,二哥、四姐、五姐上了学。等到饭时和晚上,小院就会笑语欢声热闹起来。
  我们姐妹8人都在这里出生,5个侄男女,9个外甥也都在这里长大,那时的我们家相当于一个幼儿园了。父亲是园长,制定作息制度,课程内容,妈妈是教导、内务主任兼老师,负责监督执行、生活起居、讲授课程,大点的姐姐们便是临时老师。“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大的走了,小的顶上。每到寒暑假是最热闹的时候,那时的院内阳光灿烂,歌声笑声总是不断。少不更事的我,哪能体会到父母的艰辛、劳累与付出!
  小院为我们遮风挡雨,我们在这里长大,小院支撑起我们的天地,我们在这里成长。小院镌刻着我们的足迹,载满了我们童年的烂漫,承载了父母对我们无私的爱。
  不能忘父亲坐在桌旁沉思的严肃神情,不能忘母亲在油灯下缝补的佝偻身影,不能忘大哥练毛笔字时的专注眼神,不能忘妈妈偶有闲暇时在槐树低下唱的古经:“月眉月眉点点灯,我和兔儿说古经,哪里说,山里说……”母亲低低的声音在那棵老槐树上空久久盘旋回响。
  那棵老槐树呢,矗立在我家门口,树干粗大,五人才可合抱,树冠如云,浓荫遮地几十米。每到暮春时节,槐树开花,玉色的花朵一串一串缀满枝头,花香氤氲,弥漫了整个街巷,引来无数蜂蝶,也勾来馋嘴的孩童,手摇、杆钩、上树摘,一串串、一簇簇拣都不拣就放进嘴里,清香扑鼻,似蜜如糖。妈妈常把槐花拿来做拨烂子,锅盖一揭,香味四溢,红白相间,看着都醉人。
  老槐树长在家乡当时最宽最长的称之为官道的路上,这条大街横贯南北城门,联通全村各条街巷,元朝时就成了北京-太原-西安的驿道,二姐记得她幼年时官道上店铺林立,甚是繁华(我家一进院的三间正房曾是掌柜住的柜房)。1900年八国联军侵入北京时,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就是从这条官道上逃到西安的。而今官道犹在,我家的小院和老槐树早已没了踪影。80年代,村里开路,小院和槐树就定格成了我们记忆相册中的一张老照片了。
  思往事,悲如织。怀故乡,空陈迹。我的家乡尧城,相传是华夏文明始祖尧帝建都的地方。后人遂以城命以村名。不知何时,尧城成了一处完整壮观的城池。东西南北有四座巍峨矗立的城门楼,周遭夯土筑高墙,有护城河围绕。清顺治时期知县和羹有诗赞曰:“梗阳东去一城圜,古帝高踪此地传。野老迄今崇庙祀,涂歌无处不尧天。”城内外寺庙星罗棋布,细数来有10几处之多,尧庙为众多寺庙之大观者。城内为三街四坊六巷七十二小巷的格局,几百年来,商铺林立,车水马龙,市镇繁华。直到解放后老城虽破犹在,却在60年代至80年代被逐渐拆毁。这些古老的构架及庙宇,到我记事时只剩下残存的尧庙、龙王庙和几段不成形的城墙了。至今还记得在千疮百孔的城墙底下捉蛐蛐,在宽阔平坦的城墙上逮蜻蜓;还记得看罢了四姐五姐们在学校前高大的古戏台上表演后,跑到学校后的水塘边看悠悠飏飏,做各种模样的芦荻;还记得在井龙王庙前寻地耳,龙王庙里看壁画;还记得与小伙伴们在七十二圪道捉迷藏却迷失了方向;还记得和三姐去当时作为库房的无梁殿交棉花,被欲飞天而去的殿宇吸引了目光,被四周清扬的风铃声驱走了恐怖。于是在听了老人们关于尧庙的传说后,幻想夜色沉沉,南门城楼的灯光分外耀眼,正好射照到帝尧殿的塑像身上,入夜月明的光亮映射到帝尧殿内四角,衬托映照着尧的威仪;城外蛤蟆的叫声,在清凉的晚风中,从帝尧殿里发出来,清越悠扬……
  物换星移几度秋,白云千载空悠悠。西风古道老尧庙,荒烟衰草远城楼。日暮乡关何处是,寒鸦声里一片愁。翻动着一张张老照片,不禁潸然泪下,难以抑制的一股惆怅和忧伤慢慢浸透了我的心房。
  共看明月应垂泪,一夜乡心几处同。父母在时,家是我的牵挂,家是父母的模样。梦乡中的妈妈说:“父母在,家在,父母去……”醒来,家可是我的思念,家可是父母的模样?物非人非事事非,抬头低眉,抬头低眉,指上无声泪先垂。光阴流逝,儿时的家乡只能成为一种记忆,但对儿时家乡的怀念却从来不曾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