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当站在太谷青基沟村古楸树下的时候,便深深记住了楸树。以至于几年后到原平市(崞县)参谒文庙,远远看见院内挺立着的那株老树,随即脱口而出——楸树。这里专门标出崞县,是因了续思文。续思文,崞县人,1921年——1925年任清源县知事,以诗名。
城外青山城内湖,荷花万朵柳千株。
太汾风景少颜色,唯有清源入画图。
此诗以诗风简洁,形象传神,在清徐广为流传,妇孺皆知。由此缘故,记住了续思文,爱屋及乌地记住了崞县。
世上的事,有的给你当下的欢愉,比如庞泉沟之漂流,红豆山庄的过山车;有的给你深深的记忆和悠长的回味,比如青基沟的古楸树。
太谷朋友谷牛先生,属于骨灰级摄影爱好者,瘦高的个头,矍铄豁达,一脸烟霞,那是他爬山涉水,早出晚归的印记。他知道哪里的老牡丹几时花开,哪里的鲜花开得正妍,绘声绘色讲述酎泉寺的来历以及咸阳村的传说。打开微信,邀你鉴赏他拍摄的危岩劲松,高山流云。这次观赏古楸树,就是由他驱车引领。
一路上,他卖着关子,只到颠颠簸簸到了近前,才揭开谜底。
啊哈,高高大大,枝繁叶茂的古楸树映入眼帘。横看成林侧成森,远近高低各不同。这株古楸树像云南打洛的榕树一样,居然独树成林,真是太神奇了。谷牛先生兴奋地说,2800年的时光,让你遇见周朝。
古楸主树高48米,周长7米,直径达2米之多,她像一位母亲,开疆拓土,生生不息,世代繁衍,子子孙孙粗细不等的几百棵大小楸树,独木成林,组成一个大家庭,郁郁葱葱,洋洋洒洒占地近千平方米。
几千年来,她那傲立的雄姿好像一直在等待能够读懂她的那个人。
顺路的沟谷,切割的痕迹中,隐藏着沙土、鹅卵石,那是洪水冲刷的遗迹。那一枚枚鹅卵石依稀是献给楸树子孙的鸟蛋。
让时光不说话,往事开成花。树花绽放,绽成小小的喇叭,白中洒红,晕晕染染,散发出阵阵幽香。
站在古树下,对生命的敬畏之心油然而生,仿佛把你带入时间隧道。探头探脑的小小花喇叭,似乎在向你耳语。
沟谷中,白色的蝴蝶飞舞,翅膀也洒红,晕晕染染,飞向古楸树,飞向独木成林。
蝴蝶是会飞的花,花儿是静谧的蝶。林焕彰说“花是不会飞的蝴蝶。蝴蝶是会飞的花。蝴蝶是会飞的花,花是不会飞的蝴蝶。花是蝴蝶,蝴蝶也是花。”
记得炎樱也曾说:“每一个蝴蝶都是从前一朵花的鬼魂,回来寻找她自己。”沟谷中飞舞的这些蝴蝶,仿佛真的是从前楸树一朵朵花的鬼魂,在树丛,枝丫中上下翻飞,花赶趟似的,认祖归宗。蝴蝶在花儿上逗留,蜜蜂般深情,寸心晖春。
战国时期道家学派主要代表人物庄子,梦见自己变成蝴蝶,很生动逼真的一只蝴蝶,感到多么愉悦和惬意。庄周梦蝶,典出《庄子·齐物论》。庄子运用浪漫的想象力和美妙的文笔,通过对梦中变化为蝴蝶和梦醒后蝴蝶复化为己的事件的描述与探讨,提出了人不可能确切地区分真实与虚幻和生死物化的观点。沟谷中的蝴蝶,2800多年时光的衍化积淀,也濡染了庄子的灵光。“梦为蝴蝶也寻花”的鱼玄机,道观中自由的女子,怀着“自恨罗衣掩诗句,举头空羡榜中名。”的心魔,苦苦挣扎,在晚唐的清冷中,依然呐喊出“画舸春眠朝未足,梦为蝴蝶也寻花。”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只是她根本找不到属于自己的那一株楸树。
楸树,不与草争,根扎荒岭,耐住寂寞,深入地下,前后左右,小心翼翼,不急不躁,步步为营,汲取大地的乳汁。每扎牢一次基本盘,才厚积薄发,生养一次子孙。昂首奋发,向上参天,为了心中的太阳。飞扬跋扈为谁雄,我的地盘我做主,2800年的不懈追求,顽强坚毅,活出了自己,造就了独一无二的中华楸树之王的生命奇观。没有古楸树,少了一处景观,于植物家们,于我们缺少的不止是2800年古楸树的活的标本与范式。
人老百事通,树老半空心。裂痕和孔洞遍布树身。那孔洞是她装着一肚子的故事,大肚能容,承不下了,倒给自己的子孙;那裂痕记录着社会变迁的沧桑;看不见的年轮,记载着岁月的轮回。抚摸着她看似粗糙的皮肤,绒绒的、温温的,感觉那么亲切而慈祥。一株古楸树目睹了中华大地从奴隶制度消亡到整个封建社会兴衰的全过程,至今仍活得潇潇洒洒,大有蕴藉。
罗素曾经说过:“须知参差多态,乃是幸福的本源。”面对树的那刻,我愿意成为一棵楸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