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我出身农家,麦收将近之时,自然而然忆起少年时跟随家人收麦子的一幕幕场景。
农村分田到户,父母种了13亩小麦,没有任何机械,只有一头健壮的老牛可供指靠。麦熟一晌,一年当中最艰苦的劳作开始了。凌晨三点多钟,我们一家匆匆吃过早饭,摸黑下洼割麦。父亲在前,割麦、放要子。哥姐紧随其后,我只能“挂铃铛”——看谁慢,就帮谁割点。母亲收尾,割麦、捆麦。繁星满天,夜色朦胧,刷刷的割麦声在田野里响成一片。天光大亮,一块二亩多的麦田已经割了大半。我们身后是大片的麦茬,均匀平整的竖在后面,发出闪亮的光芒。抬眼望去,田野间到处是割麦子的身影。太阳出来,地上就像下了火,汗水濡湿了头发和衣衫。麦芒扎透衣袖,胳膊针扎似的疼痛。
看着一望无际的麦浪,炽热的风吹着,阳光不停地炙烤,感觉身体被烤干,没有了一滴水分。渴了、倦了,一家人席地而坐,就着咸鸡蛋吃个馒头,喝几口水。割完麦子,装上牛车,运到打麦场。铡下麦梢,摊开晾晒。临近晌午,一家人的体力消耗殆尽,才回家吃饭,短暂休息。这期间,还得有人去用铁叉翻麦梢,以便尽快晒好。
下午一两点钟,阳光毒热。如果麦穗已经晒干,就要轧场了。父亲一手牵缰绳,一手挥舞鞭子,吆喝着老牛拉碌碡轧麦子。老牛脚步迟缓而有力,一圈又一圈,周而复始。毒花花的太阳,暴晒的天气对人对牛都是一种考验,也是一种煎熬。耀眼的阳光下,父亲古铜色的脊背上滚落着汗珠。轧场得三个多小时,期间翻一次场。然后是起麦秸、堆麦子、扬麦子等繁重的体力活计。夜幕四合,一家人连同那头老牛拖着疲惫的脚步走进家门。母亲做饭,父亲饮、喂老牛,磨镰刀,为第二天的劳动做准备。一个麦季要如此重复十多天。天有不测风云,如果轧着麦子,突然乌云滚滚而来,雷声阵阵,一家人更是手忙脚乱,汗流浃背。力争在暴雨来临前,把一大场麦梢堆起来,用塑料布盖好。有一年,雨来得太急,把一场麦子淋个透,把一家人也淋了个透。
近乎半月的麦收终于结束了,宽敞的打麦场里多了一座座小山似的麦秸垛。晒麦粒儿是最后一项劳动。大片大片的麦粒,像一块块平整的农田,在父母眼里,这是最美丽,也是最惬意的风景。一袋袋小麦装上牛车,皮肤晒得黝黑的父母,脸上挂满欣慰、富足的笑容。
改革开放40多年,繁重的麦收劳动早已由大型机械所代替。只三五天,遍野的金黄麦子就剩下了齐刷刷的麦茬,曾经最为繁重的劳作在轻描淡写中就结束了。少年时的麦收已成为一段难忘的记忆,刻印在我的脑海里,凝成了一幅色彩凝重的水彩画,永远不会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