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旅游梦”源于父亲那本《中国旅游指南》,记不清上面有些什么景点,只记得书上面的图片非常精美,也非常漂亮。我常常看着那些漂亮的图片发呆。是啊,看着蔚蓝的大海,我会想到在晴亮如洗的蓝天白云下,在潮起潮落的海滩上各种海鸟振翅飞翔,我甚至能听到它们飞翔时的啾啾鸣叫;看着碧波荡漾的湖水,我会想到湖中飘荡着的小舟里定然有一对亲密的恋人,而那对亲密的恋人就是我与我未来的夫君。我向往着烟雨蒙蒙,水天一色的江南小镇,向往着江南小镇里小桥流水人家,粉墙青瓦摇船的宁静与悠闲,常常幻想着有朝一日我也能进入那如诗如画的江南画卷中泛舟而行。有时作业写累了,打开那些精美的图片一看,便会刹那间精神抖擞。
长大一点后,我知道那些地方很遥远,对于一个80年代刚刚解决温饱问题的我来说,想去那些地方旅游,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一个偶然的机会,听到大姐和叔伯家几个姐姐商量:咱们要了彩礼钱以后出去玩儿一下吧!她们几个都是刚刚订婚,估计也是从没出过门,想趁着结婚有钱潇洒一下吧。她们有的要去迎泽公园,有的要去榆次古城,只听大姐说:“咱们去晋祠吧,晋祠山清水秀多好啊!”我一听说晋祠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强烈要求大姐带我同去。可是我的要求遭到父母和大姐的严词拒绝,原因是:你一小屁孩去了懂什么?白花两块钱路费!
某天我一觉醒来发现大姐和三姐都不在了,当我意识到她们是商量好了扔下我悄悄地跑晋祠玩儿时,我顿时伤心不已,也恨极了他们对我的不公平,我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能让三姐去而不能让我去?……那次我哭了个天昏地暗。
又过了几年,村里人开始流行七月初二乘大巴车去晋祠赶会,赶会前几日,村里会不停地广播:谁家要去晋祠赶会,就几点几分去哪儿哪儿集合坐车。那时二姐刚刚处了个对象,那个“曾经的二姐夫”可能是想创造一次与二姐单独相处的机会吧,决定带着二姐去晋祠一游,我一听说她们要去晋祠,迫不及待地要求二姐带上我,我的要求再次遭到母亲的呵斥:“你去做什么?当电灯泡吗?”,那个“榆木脑袋二姐夫”却一声不吭,他们前脚走我在后面开始哭,直到他们从晋祠游玩回来我还在哭,哭得眼睛肿得也睁不开了,我以为我红肿的眼睛会引起“二姐夫”的同情,第二天他会带着我再去一次,谁知第二天他不理会我的坏情绪就默默地走了。第二天我没哭,只在心里恨恨诅咒:“哼!你这死眉处眼的榆木脑袋瓜,你不知道得罪小姨子是啥后果吗?我会让你前脚结婚后脚离婚,然后打一辈子光棍!”说来也巧,没过几天二姐竟真得提出与他分手,二姐悔婚之际征求家里人意见时,家里人一致反对,唯独我举双手赞成,赞成原因是那个人小里八气、榆木疙瘩、死眉处眼,而这一系列差评仅仅因为同一件事,那就是——没带我去晋祠。巧的是分手后他再没娶上,还真就打了一辈子光棍。现在想想,多小的事啊,竟招得我如此怨恨。
上小学时,有一次考卷最后的作文题目是“公园一角”,我一看傻眼了,因为从小到大我哪儿也不曾去过,真真一点生活素材也没有,于是想起了那两次我想去晋祠而被拒绝的惨痛经历,于是趴在考卷上抽抽噎噎哭了一节课,而考卷上除了大大小小的泪点子,我竟一个字也没写。
中考填报志愿时,我听说太原农校的校址就在我梦寐以求的晋祠,便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农校。班主任劝我报个师范,她说教师将来好就业,可是无论班主任怎样做我工作我都不改初衷。第一次考试我落榜了,虽然没有哭,心却近乎崩溃。母亲给了我一次补学机会,补学过程异常艰辛,压力也非常大,常常因为过度疲倦而在课堂上昏昏欲睡,为了刺激自己,我在铅笔盒里默默地写了“晋祠”二字,每每筋疲力尽快撑不下去时看到铅笔盒里的“晋祠”二字,就立刻像打了鸡血一样心潮澎湃精神焕发。通过努力,我终于如愿以偿地考上了那所校址位于晋祠的太原农校。等通知的日子,总有一些不知趣的人问我,为何不报师范呀?女孩子教书挺好的,这时我会倔强地告诉他们:农校好,农校依山傍水,是我的梦想。遗憾的是当我终于如愿以偿地靠着自己的努力奋斗到晋祠时,晋祠的水已干涸,晋祠的“山清水秀”已经“名不副实”。
工作之后我从各种网络资源得知中国的好地方其实还有好多好多,随着国内旅游事业的发展和老百姓生活水平的提高,旅游已不是遥不可及,可是命运似乎总在捉弄我,越渴望什么就越得不到什么,刚结婚那阵因为买房经济有点紧张,旅游的事暂时放到了一边。等到手头不甚紧张时父母和公婆的身体又到了生活不能自理的地步。每逢节假日,看到朋友们在圈子里发的旅游照片时,我总会不切实际地与老公商量:咱们也出去游玩一下吧!一提到游玩二字,老公总是面带难色地问我:“出去了谁来管妈”?老公是个大孝子,老公的顾虑不无道理,我知道我也只能说说而已。
因为条件不允许,我只能在梦里出游,常常梦到自己去了苏杭、去了海南,有一次竟在飞机的轰鸣声中兴奋地“腾”一下坐起,好像是要去赶飞机吧,清醒之后想想自己被牵绊的现状,我不禁黯然神伤。
前些时日,老公在同事们的怂恿下终于动了去桂林游的心思,征求儿子意见时儿子漫不经心地来了句:“去桂林?不就是山山水水吗?没兴趣!”我不以为儿子的态度会影响老公的决定,依旧兴致勃勃地在电脑上查阅着关于桂林的图片与资料,一连几天都沉浸在桂林游的喜悦与兴奋中,可是当我问起老公何日动身时,老公一脸懵逼地告诉我:“桂林?没报呀,你儿子不是说没兴趣嘛!”听说他没报名,我的火气“腾”一下冒起,儿子儿子儿子!你就不能征求一下我的意见吗?你知道我的梦想期待了有多少年吗?连你也不能成全一下我的梦想吗?积压了多少年的委屈顿时像决堤的洪水泛滥成灾,那一次,我哭了整整一夜。其实我知道,他没报名,多半还是放心不下他的母亲。
常听说女孩子要富养,又听说最该富养的人是妻子,可我无论作为孩子还是妻子,都不曾被富养,确切说来,不是他们不疼我不爱我,可能是他们都有着不得已的苦衷吧。小时候家里困难,父母有着不得已的苦衷;“二姐夫”没带我去,也有着他不得已的苦衷(也许他家比我家更穷);参加工作后手里不再缺钱,可是我们有了赡养老人的义务,尤其是摊上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婆婆,这个义务义不容辞,老公不能陪我出去也有着他不得已的苦衷。有时我也会因为他的不能陪伴而抱怨,可是抱怨归抱怨,委屈的泪水发泄一通后该尽的孝道一点也不能少,偶尔回到村里或在大街上碰到婆婆的街坊邻居,听到他们对我的认可与称赞时,我又觉得这种付出是值得的,梦想暂时不能实现,那就做好眼前的事吧。
梦想虽然暂时不能实现,但我依旧幸福满满,因为我尽到了媳妇应尽的义务,对我的付出老公也是各种感激,我们的夫妻感情也因此得到了升华。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幸福的一家三口一定会乘飞机坐轮船,载着快乐与梦想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