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冬野菜青青色,未腊山梅树树花”。在我的故乡,春天的信使不是燕子,而是袒露在大地皱褶肚腹上初生的野菜。春寒料峭,杨柳的腰身还未舒展开来,杏李还在懵懂中,一阵春风,一场春雨过后,在道边,在向阳的沟坡,在广袤的原野上,就有各种野菜探出土层,冒出幼嫩的牙尖,争先恐后地沐浴最早的那一缕春风、春阳。
人类采食野菜由来已久,《诗经》中,就有大量描写人们采野菜的诗句和作品:《采薇》《采苓》《采菽》等等,可见这些“薇”、“苓”、“菽”都是当时人们经常食用的野菜。李白笔下“昔在南阳城,唯餐独山蕨”的蕨菜,稼轩笔下“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的荠菜……如今都成了餐桌上的美味佳肴。初春时节,荠荠菜、猫耳朵、婆婆丁等品种多样的野菜摆上了货架,原野田间也会多了三三两两采摘野菜的人。每每此时,奶奶带我挖野菜的情景就会闪现,萦绕在脑海。
小时候,在三四月里,奶奶总会隔几天便带着我去挖野菜。吃过早饭,奶奶胳膊上挎着装有一把小铲子和小板凳的小篮子,牵着我的手出门。春风带着泥土的芳香柔柔地吹着面颊,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那时的田野里,常常会见到祖孙俩的身影。刚开始,奶奶边挖野菜边手把手地教给我识别什么样的野菜可以吃,什么样的野菜吃了会拉肚子。“这叶子有齿状豁口的是荠荠菜,它的根白嫩白嫩的,这个茎上有灰色霜,叶子上青下红灰的是灰灰菜。”奶奶如此这般传授后,我就跃跃欲试开始实践了。为了保质保量,刚开始,奶奶会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边,“荠荠菜得连根挖,灰灰菜要掐上边的嫩叶。”奶奶指挥着我。后来我就熟稔挖野菜的要领了。因为年岁大了,蹲时间长了,腰会疼,她就坐在小板凳上挖野菜,挖一会,就要挪动一下小板凳。我挖野菜的速度要快于奶奶,常常会拉她老远一段距离,不一会儿功夫,翠绿鲜嫩的野菜就盛满了一大篮子,而我也已满头大汗,腾出手擦擦额头,抹把脸,已被野菜绿色的汁液浸染的手掌擦得满脸花,惹得奶奶哈哈大笑。那时,枯黄的麦田开始返青了,在回家的路上我总会在上面翻几个筋斗,奶奶自知泥土松软,伤不到我,也任由我嬉闹。
到家了,奶奶会进厨房烙几张大饼,再拿出一部分荠荠菜用水洗净,切成均匀的细段,在开水里焯过,捞出将水控干,加上蒜泥,放少许醋盐,再点几滴香油,卷入大饼中,咬一口脆香脆香,嚼在嘴里,一种沁人心脾的味道顿时溢满口腔,一眨眼的功夫,两张烙饼就已下肚,奶奶笑眯眯地看着我:“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慢点吃慢点吃,还多着呢。”剩下的荠荠菜奶奶会切成细小的丝,做成包子或者菜菜饼,分给街坊邻居尝鲜。
如今,奶奶已故去许多年。她带大的孙子永远忘不了她。每当“三春荠菜饶有味”的时节,我总会到田野里寻找野菜,那一刻,总揣摩着这些野菜都是奶奶送给我的美味,总觉的奶奶就在身边。野菜丰富了童年的餐桌,也丰盈了童年的生活。追忆曾经的流金岁月,回味那份至淳至真的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