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终身难以忘怀的时日。1948年的夏天,国民党反动派日趋没落,闫伪政权摇摇欲坠,残酷地欺压百姓,我爹又罹患疾病,我们的家庭内外交困,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那年月,家中已经断粮,每天以野菜充饥。反动派天天逼粮逼款,爹每天被迫参加村公所的逼粮逼款会,经常受到伪村干部的呵斥和漫骂。家里还有爷爷和继奶奶需要他敬孝,他将心爱的自行车也卖掉了,仍然不能让爷爷和继奶奶安度晚年。全家人一个个面黄肌瘦,爹生活得愁眉不展心急火燎,喉咙部位便肿涨起来。开始时还能勉强下咽点野菜汤,虽然母亲给爹服用了能下火的甜苣菜,熬制了可消炎症的甘草、菊花、金银花水,但病情不减反而一天重似一天。我三舅给送来一点小米,母亲为爹熬了小米稀饭,可爹连当时最为奢侈的米粒也咽不下去。爹给本村十字街头开小饭铺的福扣大爷写了一个纸条,让我带上纸条向福扣大爷求救,借来十斤白面,可爹竟然连薄薄的白面片也咽不下去。心急如焚的母亲,赶快叫来当中医师的大舅,请大舅来诊治。经过大舅望、闻、问、切的诊断,爹患的是当时最为流行而严重的白喉病。爹的喉部肿涨得好像插上了一支支的小旗,有旗杆,有三角形的旗帜。大舅说这种喉咙病名叫悬旗喉。需要服用他开出的处方,由他送来的中药剂,再加上清源县城北门洞内的甘泉水煎中药,才能为爹治病。当时,二姐已经出嫁,哥哥在县城读中学,家里只有十岁的我,和七岁的弟弟,那么取水的任务便落在我的身上。
那一天的早晨,我早早起床,母亲给我喝了两大碗野菜汤,怀里给我揣了两个糠皮和了野菜的窝窝头,让我提了一个送饭罐,便起身向县城走去。天气是凉爽的,我顾不得享受清凉的抚慰;树上的鸟雀不合时宜地在歌唱,我也没心思去欣赏美妙的歌声。心里火冒悬天只是恐惧地生怕爹的病万一医治不好,全家人如何生活。心里想着爹对我的百般呵护与疼爱,一种为爹尽孝的心意便油然而生,足下更是加快了步伐,恨不能一步就跨进县城北关的北门洞,为爹取来医治疾病的圣水。
走进高耸而威严的北门洞,古老的神龛内张挂着许多红色的帐幔,上面写着“救人救世,圣水福地。”“神圣显灵,普救万民”……这都是服用了此地的圣水治好疾病之后,世人送来感恩的佐证。左右两壁下,各有一条两尺宽的水渠,里面哗哗地流淌着清冽的泉水。水渠上的壁缝里便涔涔地向外渗透出清凉的甘泉。有的地方竟是一股小小的激流,不停地向外喷射而出。我急忙将手中的送饭罐接在小小的水流下,焦急地等待着一罐甘泉在手,回家为爹煎熬中药。
手提满满一罐甜甜的圣水,我小心翼翼地才走出北门洞不远的地方,一位比我稍大点的小孩拦住了我的去路。“谁让你提走我们北门洞的水?给我放下!”那个大小孩的话,让我吃惊不小。我赶快说:“大哥哥!我是要用这水给俺爹治病的,你不要拦我。”我的话并没有起到作用,他竟然跑到我的跟前,抢夺我的送饭罐罐。我左躲右躲,不小心将罐内的水洒出了不少。我气急了,一边大声叫喊着:“这是给俺爹治病的水,你给我洒了,你真是个坏小孩!”一边将我的送饭罐子向他甩了起来。他没想到比他弱小的我,竟有这么大的勇气,赶快躲向旁边。这时候,一位老大爷走了过来,对那位大哥哥说:“人家这么小的年纪,就懂得给爹取水治病,你这么大了,为什么要干这种欺负弱小的事来。”老大爷的一席话,真起了大作用,那位大哥哥走了,我又回到北门洞内,取满了水,走到返家的路上。在以后的日子里,我每天都要去到北门洞为我爹取圣水,沿路的大人和小孩都对身材不高的我表示出很大的同情和护慰,我也能顺利地取回挽救爹的圣水。
十几天过去了,我每天坚持为爹取“圣水”,也许是舅舅的对症下药发挥了作用,也许是我的童真孝心感动了上天,在母亲的精心照顾下,在强大的亲情合力呵护下,爹终于能吃饭、能下咽了,身体也一天天地恢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