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到了，又到了吃粽子的传统日子，望着那一个个棱角分明的特色食物，我的心里又不平静起来，情不自禁地又回想起童年的往事，想起了亲爱的爷爷，慈祥的二奶奶一家人，以及那个遥远的小山村。
1968年的端午节，我与爷爷相依为命居住在原平市深山老林的文治村里。环境的艰苦，加上物质的贫乏，丝毫不能减退人们对传统节日的向往与热情。家家户户力尽所能，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欢度着这个传统的节日，尽管平日里节衣缩食，甚至吃糠咽树叶，但在端午节这天，人们还是要尽情地满足自已的食欲，有的人家包饺子，有的人家炸油糕，但传统的粽子还是人们的首选，尽管包粽子的一切食料并不是我们那个高寒山区出产，但是，人们挖空心思还是要尽量将这些“奢侈品”，背运回大山深处的。
中午时分，听着家家户户扇风箱的声音，闻着空气中弥漫着煮熟的粽子散发的香气，我一个10岁的顽童，强咽下一口口馋诞，望着白发苍苍的爷爷，又在给我搓莜面鱼鱼，我的心里一阵阵的难过，独自一人钻到开满山药蛋花朵的地里，尽情地哭了几声，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向隔壁的二奶奶家里走去。
二奶奶家里八，九口人正围坐在土炕上吃饭，平日里的柳叶酸菜，山药圪蛋，莜面糊糊在端午节的中午也换成了油糕，粽子及各种平日里少见的吃食，我进了二奶奶家，便往角落一靠，一声不吭，一改往日在二奶奶家的随便与放任。二奶奶，二爷爷与二姑姑三姑姑忙着让我上炕吃饭，但是，任凭她们如何劝说，我就是不肯上炕。二奶奶将口头禅说了好几遍：“唉，留下一老一小过端午也吃不上个粽子，我可怜的娃娃……”二爷爷接着说到：“快给俺娃拿上两个粽子，你要是不上炕吃饭，就拿回家去吃哇。”二奶奶从炕桌上取了两个粽子，往我手里一塞，我也没有丝毫的犹豫和谦让，心里充满着感激，飞快地从二奶奶家出来了。其实二奶奶家里也不富裕，全家人每一个人也就是一两个粽子的定额，能馈赠两个给我，充分体现了二奶奶一家人对我的深情厚谊了。二奶奶家离爷爷家相距没有超过百步，在这百步之中，我真想不出我是以怎样的速度，和吃相迫不及待将一个粽子吞下肚子的，这粽子啥味道？枣有核无核？米软不软？全然不知。在多少年后看了《西游记》中猪八戒吃人参果后，才能想象出当年的吃相。
当我将剩下的一个粽子，呈现在爷爷面前时，爷爷的莜面鱼鱼还没有搓完。爷爷惊诧地看着我，问粽子哪来的？我告诉爷爷，二奶奶家给的，一共两个，我已吃了一个，这一个是留给你的。爷爷随口说道：“既然给了，你就吃了吧，爷爷我可不好吃这东西，唉，都怨爷爷没本事，既不会包，也没处买，可怜的娃娃，你受罪了。”爷爷说着说着，用袖子擦起了眼角，我见状，忙问：“爷爷，你咋了？”爷爷说：“没啥，前晌背柴迷眼睛了。”
一只粽子在笼笹上馏了三天，爷孙俩互相谦让着，谁也不肯吃。10岁的拐孙孙与68岁的白发爷爷各自寻找着自已不吃的理由。爷爷说他胃口不好，那东西难消化，牙齿也不行，还有一个主要原因，不爱吃甜东西。孙子则说，我己经吃过了自己那一份，你从小就给我讲过孔融让梨的故事，人家孔融3岁能让梨，如今孙儿10岁了，还能不懂这些道理……
第四天中午，二奶奶来借水捅时发现了此事：“唉，你们这俩个蔫人，再不吃就酸了，还能相让到甚时候？”在二奶奶的调停下，终于有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将棕子一分为二，爷孙俩一人一半。
吃着随后又分给我的半个棕子，这一回我没有囫囵吞枣，吃的比什么时候都慢，细细地品嚼着其中的滋味，那种香甜绵长，一直延续到今日，还留在心间，永生难忘……我两岁时，随母亲在河北农村居住，父亲在山西医学院读书，我连续高烧一个多月，每日啼哭不止，无知的姥姥与母亲只以为是感冒发烧，让土郎中看，请巫婆跳大神，待一个月后，母亲领着我来太原看望父亲时，才发现右腿己变细，不能站立了。小儿麻痹后遗症错过了治疗期，只能痛苦终生。1960年，我两岁多回到文治村与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便受到爷爷奶奶极端的宠爱和照顾，要星星不给月亮。我自幼不能走路，爷爷天天背着我，一直到七岁上学时柱上拐杖才从爷爷背上下来，一条残腿每晚冰凉，都由爷爷用自己的身体暖热。从4岁开始，文盲的爷爷将红纸剪成小卡片，让村里的文化人在上面写上字，自已先认下，然后再教给我，以糖果作为奖赏。我每晚在三国，水浒故事声中入睡。村里几个爱开玩笑的人海有，怀吉每次见到爷爷背着我都会取笑：供销社又进回好吃的了，快拽你爷的胡子，少不更事的我总是以计而行，并屡试不爽。后来奶奶去太原给三叔家看孩子后，家里就剩下我与爷爷相依为命，爷爷对我就更加疼爱了，我在爷爷面前没有办不到的事，没有不敢说的话，我成了爷爷的整个世界。14岁当我离开爷爷回到清徐的父母身边时，导致了爷爷的精神失常，爷爷守着我劈下的一堆柴舍不得烧，整夜整夜不睡觉，爷爷站在村口的大柳树下，等待着他亲爱的孙孙归来，呼喊着广宁，广宁……直到天亮。
l968年端午节那两只粽子，就这样永远地凝结在我的记忆之中。生成永久的情节，感激人生，感恩一生。
在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能得到亲人的关爱，我能够说我很幸福，快五十年了，年年端午节，面对众多的棕子，我每每都能想起当年的心酸场面，感受到心灵的震撼，总会想起我亲爱的爷爷，想起那好心的二奶奶。我和众多的人一样，总是在幸福的金马车已经驶去很远，才捡起地上的金鬃毛说，我原来见过它。人之一生，得之于人者太多，需要感恩的人也很多，唯有铭记其爱，才能体验到幸福的本质。
此文不是小说，只是不能忘却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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