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不经意间看到摄影家朋友的杏花照片,惊艳的不止是双眸,还有心灵。
哪拍的?
水峪。
怀着憧憬和向往,赶到马峪后山水峪村,亲身感受,一睹为快,不禁惊艳,外加震撼。春风吹的是杏花,阳光照的是杏花,鸟儿鸣的是杏花,沟底,山坡,山顶也都是杏花。用手机拍摄,取不了摄影家朋友的景,光角不够广,长焦不够长啊。心生羡慕,也感到朋友选景角度,时间,选位,攀上爬下,一幅好照片的诞生,其背后满含艰辛。
忽然想到了丰子恺的“看花携酒去,酒醉插花归”的画题,又想到那个管地名村名的老头儿,一定是这样,看花携酒,酒醉插花,酩酊如泥,把原本叫做“杏旺”的村牌,错插为“水峪”了。
水峪村的杏花,不能算作花海,而是像农人一样散淡,三三两两,三五成群,相伴成趣;或小众扎堆,突然一片,恣意灵动;或化作菲云轻雾,浮在半山腰,依偎山峦;或变为珠串,缀在山野的衣襟上。一忽片的粉嫩,一圐圙的雪白,花朵的颜色还有区别,还有不同。一片菲红粉嫩,一片雪白冰肌。杏花开在山顶,衬着蓝天白云,紫烟升腾,如找着了依傍,简直就要升腾而去,修成正果,化作杏花仙子。
山西民歌有《桃花红杏花白》,难道民歌唱错了?非也,要知晓杏花有一特点,变色,含苞待放时,朵朵艳红,随着花瓣的舒放,时间的推移,色彩由浓渐渐转淡,到繁盛谢落时就成雪白一片。宋人杨万里诗:“道白非真白,言红不若红,请君红白外,别眼看天工。”指的就是这个意境。
近距离欣赏这花开五瓣的杏花,她们是花赶趟儿,顺着枝条,开得密密匝匝,前头的大胆火辣,后面的也不知羞涩,伸出脑袋也要看个究竟,顿时使人想到韦庄的那首《思帝乡》词: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但这还不是水峪的杏花。
走在水峪村的兔树大街,不时碰上准备下地的农人。他们的脸,仿佛杏花。与他们打招呼,寒暄,他们的微笑也像杏花。一个街门院的春联映入眼帘:燕舞莺歌春风暖,花香鸟语腊鼓催。
答案就在这幅春联上。
经过一个冬天的漫长等待,杏树枝杆不改初心,在频催的腊鼓声中,腾达伸展,竖起耳朵,不畏严寒,化作接收春之讯的天线;它的根系,深入地心,接着地脉,养精蓄锐。惊蛰一过,清明一来,天线递接春的密约,地脉融通春的密码,杏树来了精气神,一夜结了春的蓓蕾,一晨开了满树杏花,争奇斗艳,芬芳多彩。树杆作为大提琴,枝丫作为小号,黑管,架子鼓,为杏花仙子伴奏。
杏花也不含糊,盛开成精灵仙子,高悬在枝头,热烈,喜庆,张扬,与春天相约,与春天相会,一切都是新鲜。农人也跟着翻新一通。这不,刚才碰见的农人,已在杏林中耕作,这动人的场景,摄影家们怎么就耽搁了呢,好美丽的一幅杏林春耕图啊。
晚霞落照中,映衬着他们夕归宛若杏瓣的剪影。“十亩之间兮,桑者闲闲兮,行与子还兮。”此时此刻,诗经中的意象美,在眼前油然而生。
杏花绽放,盛开。作为美食,她的生命历程才刚刚开始。农人们用双手掂量生活,看重的是果实而非花朵。从杏花到沙金红——全国的四大名杏,又叫做清徐红杏,开在枝头,挂在枝上,喜庆,泼辣,给予,奉献,是杏花与其果实一贯的气度,也应是水峪农人的气度。她提醒着农人,提醒着水峪,只有张扬美好,才能衬出生活的甜美,只有结出丰满的果实,才能彰显自身的价值。
这次春游,觉得踏实,畅快。返回的时候,既没有舍得摘一束杏花插到头上,也没有饮酒,却有醉酒般的痛快,因为睁眼,闭眼,满眼的都是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