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4:百姓*故事总第3076期 >2017-02-17编印

见了姑姑格外亲
刊发日期:2017-02-17 阅读次数: 作者:康广宁  语音阅读:语音阅读
  
  丁酉年新春初六,乘坐妹妹文慧的汽车回原平,见到了日夜想念的姑姑姑夫一家人。
  时光任苒,青春不在,看着渐渐衰老的长辈,心潮起伏,感慨万千,子欲养而亲不待,许多有孝心的年轻人,都想通过努力给亲人添点温暖与幸福。孝顺难道仅仅是提供优质的衣食住行吗?其实,常回家看看,拉拉闲话,一个眼神,一句暖语,一点礼品,更能让她们开心不已,幸福无边。
  坐在姑姑身旁,握住姑姑温暖的手,看着姑姑精神矍铄,我满心欢喜,这哪像一个89岁的老人,她依旧打理着家中的一切事务,暖热家里的角角落落。真正了解人生的人是她,真正体验沧桑的人是她,真正用行动诠释爱的人是她,真正为后辈儿孙树立楷模的人也是她。
  在我们心里姑姑是善,是爱,是坚强,是永恒,是后辈儿孙们值得追求的真理和生命。
  姑姑叫康喜婵,1928年出生在原平市的大山深处文治村,由于家境贫寒,自幼过着食不裹腹,衣不遮体的穷苦日子,三岁时便由父母作主与现在的姑夫订了娃娃亲,15岁过门成亲,便当上了赵家的媳妇。因为娘家穷苦,常被婆家人耻笑,但是凭着姑姑的任劳任怨,勤勤恳恳,把酸咸苦辣吞下去,将责任义务扛起来,无论田间劳作,还是推碾打场,无论相夫教子,还是养鸡喂猪,无论内奉尊长,还是外事桑麻,她都打理得井然有序,朝耕暮耘,雨淋日晒,寒来暑往,日复一日,她将丈夫外出教书的家庭重担一肩扛起来,干在人前,吃在人后,忍辱负重,逆来顺受,以一己弱身,将四个子女抚养成人,为这个家庭撑起了一片天。
  姑姑七岁时,按照旧习,在她奶奶的坚持下被裹起了小脚,直到14岁村里来了八路军,在政策的宣传下才摆脱了那种封建的桎梏,但是这也严重地摧残了姑姑的身体健康,个子长不高,脚小走不快路,面对恶劣的生存环境,自然姑姑就要负出比正常人几十倍的艰辛,她只是凡人一个,但是超出了凡人的气势,以一己纤微之体,为我们各位后辈儿孙拓展了绚烂夺目,馨香沁脾的一方绿地。
  1945年农历4月19日,17岁的姑姑在文治村娘家小住,天刚蒙蒙亮,日本人在皇协队,汉奸的引领下,包围了村子,姑姑与奶奶扭着小脚走不快,只能与另外两个村民隐藏在自家窑洞旁边的沟渠里,在目睹了日寇杀害存官、九月等村民的惨状后,又遭到了汉奸的搜身与洗劫,瘦弱的姑姑吓晕在奶奶的怀抱里,此后姑姑大病一场,从此落下了一见惊吓就心慌的毛病,时至今日,姑姑每当与我讲述起她的这段经历,她都反复念叨着:“九死一生,九死一生,可恨的日本人,这是咱们最不能忘记的事情。”姑姑的辛酸与害怕,写就了中华民族的屈辱史,悲壮而又惨痛,真应该费一点笔墨记录,让我们的后人永远知晓,让他们懂得什么叫不能忘记,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懂得盐从那咸,醋从哪酸,才能成为自身坚强的源泉和动力。
  1958年,中国的农村响彻大跃进的号角,姑姑所在的屯瓦村也不例外,大炼钢铁,打坝造地,治山治水,改天换地,姑姑积极参加农业生产劳动,吃苦肯干,流血流汗,处处带头,深受村民们的好评和爱戴,被推举当过生产队的小队长,村里的妇女主任,姑姑为人好胜,样样任务赶在先,做事要强,件件工作拿得下,扫盲识字,鼓动宣传,把每一件事情都做得有声有色,体弱力乏的姑姑经常参加重体力劳动,两筐石头一手一只提起来,敢与男劳力比高下,最终累倒在奋战的工地上。
  姑姑继承了奶奶善良的本质,古道热肠,兰心蕙质,亲仁善邻,乐善好施,在那个贫瘠的小山村,一把盐,几滴醋,半碗米,数节麻花,都能体现出姑姑对邻家别舍的关爱,缝一件衣服,剪几片窗花,生一盆豆芽,纳几副鞋垫,都在闪现着姑姑对乡里乡亲的友善。
  姑姑今年89岁,姑夫91岁,两个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早已过了年轻人所称颂的金婚银婚。遥想当年,两人都是3-5岁的孩童,全凭媒妁之言,父母作主,入洞房之前二人从未谋面,而今风风雨雨,抗灾历难,已达七十多年,两人的文化水平,差异万里,性格习惯各不相同。姑姑乃家庭妇女一个,仅在农村上过几天扫盲班,连一封家书都念不下来,与姑夫根本不在一个档次。然而夫唱妇随,俯仰厮守,连根共树,两人在生活中从未红过脸。姑夫堪称胡适式的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姑姑也算得上小家碧玉,贤妻良母。那句被现代小青年津津乐道的,“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经典口号,在姑姑姑夫面前显得多么的苍白无力,黯然失色。姑姑的抱朴守真,温润而泽,愉悦从容,饱满舒展,使她们的家如温暖的春天,处处洋溢着生机盎然,花红柳绿。
  姑姑姑夫这种爱情是他们在长期相濡以沫的日常生活中储存下来的恩情,这种恩情通常不是来自夫妻幸运阶段的锦上添花,而是来自失意时分的雪中送炭,或是一方落难时的舍命相救,或一方有病时的精心服侍,或惨淡日子中的无怨无悔,或众叛亲离时的不舍不弃,这种感情是任何物质利益和名利引诱都不能替代的,世间恩爱夫妻,恩在前,爱在后,因为他们之间的恩情已远远超过了爱的份量。
  每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默默奉献的女人,妻子的厚度,决定着一个男人事业的高度。姑夫当过定襄中学校长,忻州地区文教局副局长,忻州工业学校校长,教书育人,见过大世面,桃李满天下,真可谓事业辉煌,光宗耀祖,但这一切都与姑姑的幕后支持分不开的,军功章里理应有姑姑光荣的一半。
  都说“家有贤妻,兴旺三代”。姑姑扇枕温席,宜家宜室的操守,教化出四个子女,学有所成,子孙燕翼,姑姑英风淑质,抱朴守真的美德,潜移默化,传承着温文尔雅的家风。
  岁月悠悠,铅华洗尽,留下真情从头说,相伴人间万家灯火,故事清淡,宛如平常一段歌!
  我自幼与爷爷生活在大山深处的文治村,离姑姑家的屯瓦村相隔25里山路,每年夏天,深山里见不到现代人食用的各种水果,山里娃的水果只有野沙棘、刺玫果、刺梨,沙窝窝。在每天的黄昏时分,我眼巴巴地看着擦黑归来的骡驮队伍,有时竟能惊喜地收到姑姑由屯瓦村捎来的小毛杏,小红果,咬上一口,酸的直咂嘴,可是心里那个甜哟,久久地沁入心脾。
  每年的正月初二,姑姑都会派悦耕哥哥走上25里山路,来看望住在深山老林的我和爷爷,篮子里背来姑姑的深情厚谊,拳拳热心。那带红点的花馍,软软的油糕,馋人的肉食,以及悦耕哥亲手为我们包的饺子,各味香甜的美食征服着我的味蕾,也浸泡着我的心灵,生成永久的情节,感恩着姑姑,眷恋着姑姑,牵挂着姑姑。
  我的爷爷活了89岁,奶奶享年86岁,三个儿子都在外地工作生活,只有姑姑家在故乡的屯瓦村,二位老人晚年思乡情结特别严重,不愿意离开故土,姑姑自然而然就承担起了照料二位老人的责任,每日三餐端水端饭。春夏秋冬,烧炕添衣,小病小疾,寻医问药,关门守户,擦屎倒尿,将爷爷奶奶料理得干干净净舒舒服服,赢得了乡亲四邻的交口称赞。“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姑姑在我人生的征途上不是慈母,胜似慈母,我幼小的时候,无数次穿过由她在煤油灯下为我纳好的鞋袜,缝就的衣衫,耳畔至今还能回想起,她对我诚恳的叮嘱与谆谆教诲。
  挥手从兹去,临别再依依。当我每一次与姑姑相别的时候,姑姑都与我恋恋不舍,酸楚难当,大包小包的诸多赠品都表达着姑姑浓浓的情义。庭院中自然成熟的核桃,夏日里亲手采摘的黄花菜,深秋季自种自抛的百合。这每一份礼物都饱含着姑姑的汗水和心血。
  当我的生命以不可遏止的步伐,走出青春,走向成熟的时候,我对自己的前半生往事重新定格在这艘沉重,巨大,神秘,伤痕累累的行船上,我一遍又一遍用饱经风霜的灵魂,去扶摸它的时候,我真切的感受到了它的存在与厚重,而这些,都源于我幸运地有这么一位时时刻刻关爱着我的姑姑。她总是温柔地坐在我的身旁,喋喋不休地唠叨着,劝我吃,劝我喝,劝我走正路,劝着我怎样应对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经历了这么多年的时间我才意识到,有这么一位平凡,善良,慈祥,关爱的姑姑是多么的幸福和美好,至此,我再也不会抱怨人生的不幸与艰苦,磨难和凶险。实际上,我真想成为象她这样的人。
  见了姑姑格外亲,这种亲,贴心贴肺,这种亲,根深蒂固,这种亲,源远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