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4:文苑*副刊总第2980期 >2016-07-13编印

妈妈 我欠你太多太多
刊发日期:2016-07-13 阅读次数: 作者:王志仙  语音阅读:语音阅读
  
  妈妈,这是世界上最亲切的称呼;妈妈,这是我遇到喜事或受到委屈时最想发出的声音;妈妈,这是我50年来只要呼喊都能得到热烈回应的标志。可是,从2015年10月27日开始,即便我喊破嗓子,任凭我声声泣血,也不会听到妈妈的声音,得不到妈妈的回应了。
  2015年10月27日,这是我永远不会忘记的黑暗日子。这一天,亲爱的妈妈永远地离开了我,刚刚过完她74周岁的生日。
  妈妈走了,走得那么突然,走得那么匆忙,未曾留下只言片语,来不及表达所盼所想……妈妈走了,留给我的是无尽的痛苦,无边的悔恨,无法言表的内疚,无以复加的自责。妈妈,我欠你,欠你太多太多……
  妈妈,我欠你一份陪伴。
  妈妈一向自立自强,常为儿女打算,很少考虑自己。妈妈总说,“你们正值壮年,都是单位的骨干,好好忙工作吧,我和你爸爸不给你们添麻烦。”因此,平时有个头疼脑热、小病小痛的从来不告诉我们。遇到节假日,我们不能回去时,妈妈也总是安慰:“平时忙工作,放假了就好好休息两天吧,如果没时间或感觉劳累,就不用回来了,我和你爸爸都很好,不要惦记。”在父母上了70岁后,我会每年回家给他们洗洗羊绒衣、羊毛衫之类不能用洗衣机洗的衣服,一年也就一两次而已,可每次妈妈总是坐在我旁边,半是心疼半是歉疚地说:“你那么瘦,又好不容易清闲一天,还得给妈妈洗衣服,累了吧?快歇歇吧!”妈妈,我只做这么一点小事,你都过意不去,而我对于你十月怀胎之艰辛,20多年养育之不易,50年呵护之细致,却一直享受得心安理得。真的是“母苦儿未见,儿劳母不安”呀。
  妈妈不对儿女提任何要求,我就以为妈妈真的不需要我们的陪伴,不需要我们的帮助。却不知,这是父母最无私的爱。这么多年来,我不懂得这个道理,也就忽略了父母的感受。从我19岁离家到省城求学,尤其是25岁结婚之后,回家的次数不多,陪伴妈妈的日子很少,为父母亲做的事更是屈指可数。可是,妈妈,你曾经信心满满地说过:“我要活到100岁,而且要一辈子健健康康,不让你们操心,不拖累你们。”妈妈,我以为我有大把的时间可以陪伴你,在你年老时能够好好侍奉你。如今呢?却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妈妈,不要说回报,连好好陪伴你我都没做到啊。我感到无地自容。
  妈妈,我欠你一份关心。
  妈妈一向身体不错,还性格开朗,喜欢运动。70多岁的人了,整天活跃在门球场上。浇场地、常规训练、参加比赛样样不甘落后。见过妈妈的人都说她红光满面,笑容满面,身体倍儿棒。因此,我从来没有想到过,妈妈会这么早地离开,平时也很少去关注妈妈身体或各方面的变化。2015年7月初,妈妈皮肤发痒,她以为是日光性皮炎;7月份一个月的时间里高烧三次,想着是普通感冒;从7月下旬开始出现消瘦乏力、不思饮食的症状,也不以为然。直到7月底,妈妈两位多日未见面的老球友才发现妈妈脸色发黄,眼球周围泛黄,并劝妈妈赶快去医院看病。
  一个多月里,妈妈皮肤变黄,全家没有一个人发现,妈妈出现的各种身体异常,也没有引起大家的重视。而妈妈自己呢,一个多月来,尽管非常难受不适,却没有告诉我们。甚至到8月3日,妈妈入住县医院,都没有对我言语一声。妈妈,你处处为我们考虑,不想让我们为你担心。可我们呢?如果能认真地看看你,如果能更多地关注你,也许能早一点发现病情,也许你就不会这么快地离开我们。可是……我非常非常地痛恨自己,妈妈,对不起,我对你的关心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妈妈,我欠你一次对视。
  住院期间,特别是病情加重时,有好多次,妈妈郑重其事地盯着我说:“妈得的到底是什么病?能不能治好?如果治不好就回家,免得人财两空。”我只能躲开妈妈的视线,环顾左右而言他。妈妈呀,我实在没有勇气和你对视,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你。妈妈走后,我曾一万次地问自己,如果换作我,会怎样面对?我想,我的最后时光,一定愿意在自己温暖的家与老伴儿女相依相偎,而不会选择在医院阴冷的重症监护室一个人度日如年。可怜的妈妈,你一辈子精明强干,做事果断,平时家里的大事小情都由你掌舵安排,最后却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原谅我们吧,妈妈,我们没有办法做另外一种选择,我们怕那样的结果会让我们更加肝肠寸断。
  妈妈,我欠你一个拥抱。
  妈妈从小家境贫寒,身世坎坷,吃了不少苦,遭过不少罪。特殊的境遇造就了妈妈坚强要强,甚至用表面的强势来保护自己的性格。就是在医院里,即便在病重的时候,妈妈也没有表现出一丝丝的软弱。而我呢,不懂爱,也极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所以,记忆中基本上没有和妈妈拥抱过,也鲜有与妈妈肢体上的接触。然而,奇怪的是,妈妈离去半年多来,但凡梦境,无一例外,我要么紧紧地拥抱着妈妈,要么在寻找一切机会去拥抱妈妈,一次次从梦中哭醒。也许是感觉自己没有拥抱过妈妈,心中愧疚的缘故吧。
  此外,现在冷静下来想想,妈妈的强势,尤其是在医院里的“不软弱”,又何尝不是因为心疼儿女呢?晚上在医院陪侍,妈妈半夜去卫生间时,从来不叫醒我。听到声音后,我总会猛地坐起来准备去搀扶妈妈。每每这时,妈妈都会呵斥我:“躺下躺下,睡你的觉,我能行。”“告诉过你多少次,不要那么突然地起来,对心脏不好,就不记。”然后推着输液架,吭哧吭哧地自己行动。妈妈,病痛中的你,身体和心灵饱受煎熬,该有多焦虑、多难受?可你却硬撑着,分明是不想让我们担心,怕我们劳累啊。妈妈,你一辈子都在为儿女考虑,全然不顾自己。妈妈,你抱着我长大,我却未能给你一个温暖的拥抱,这是我此生永远无法弥补的缺憾。
  妈妈,我欠你一个告别。
  2015年10月3日,因为家里和单位都有一些事情要处理,我从北京回到太原。走时,妈妈虽然已经进入重症监护室,但还算精神,还在最后操着心,给我们姐妹兄弟排班。医生说过,对妈妈的病要做好长期战斗的准备。我以为,和过去一样,这也是一次寻常的告别,因此只是轻描淡写地告诉妈妈我先回去几天,似乎连再见都没有说。没想到,从这天开始,妈妈就再也没能看我一眼,再也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18日晚,妈妈的病情进一步加重,转到重症监护室仪器设备最多的一个房间。19日晚,我赶到北京,22日进去探望。护士长告诉我,妈妈意识是清醒的,只是为减少痛苦推了睡觉针。边说边在妈妈肩膀上使劲拍了拍。果然,妈妈的眼睛睁了一下。护士长说:“叫醒你妈妈,说说话吧。”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暗示我什么,只是看到浑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横七竖八地插满了各种管子,又在熟睡中的妈妈,我实在下不了手去拍打她,叫醒她。当时妈妈脸色还算正常、呼吸也比较有力,所以我没有多想,只是含着泪水,默默地帮妈妈按摩了按摩身体。心里告诉妈妈要坚强,要挺过去。26日再进去探望时,发现妈妈的脸色已经晦暗,27日妈妈就离开了我们。
  从北京回清徐,七个多小时的车程。一路上,我紧紧握着妈妈的手,硬是把妈妈因为血压不稳而冰凉的双手暖得柔软而热乎,满心盼望着奇迹出现,还希冀着妈妈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可是,一切都于事无补。妈妈,如果知道是这样,22日,无论如何我都会叫醒你,那样你或者可以说说自己的愿望,也许还能安排安排自己的后事,就是再不济我也能和你告别一声,让你再看我一眼啊。对此,我懊恼万分、追悔莫及。
  妈妈,我更欠你一个正确的抉择。
  经过三天的检查化验,县医院认为妈妈的病“很麻烦”,建议去上级医院治疗。8月6日,妈妈入住山西省人民医院,诊断结果为梗阻性黄疸、壶腹部占位,并于次日进行了经皮穿肝胆汁外引流(PTCD)术。术后,妈妈各种不适症状有所缓解。但这只是一种姑息疗法,下一步,是对胆道及周边脏器进行切除,还是实施胆管内支架置放术,抑或服用中药保守治疗,全家人一直犹豫不决。对去北京还是就在太原治疗,大家也意见不一。我是个急性子,情急之下,哄骗了妈妈……8月19日,举家来到北京。也许这就是一个十分错误的决定,非常错误的开始。
  妈妈,如果我能多一点点医学知识,如果能够多找人咨询咨询,可能就不会这么草率地做决定。妈妈,如果我们能有一个正确的抉择,你就不至于在最后一个月里,整日面对冰冷的仪器、陌生的面孔。你也不会遭遇听不懂方言时的无奈,得不到帮助时的焦灼,见不到亲人时的无助,忘记开尿管、不予取便盆的痛楚,更不用面对大医院里部分医生护士见惯生死后,对病人的无动于衷甚至是冷酷无情。妈妈,都怪我,让你生命的最后关头,一个人孤苦零丁地在医院里度过;妈妈,是我不好,使你临终时有话不能说,有苦不能诉,没有得到应有的关怀。梦境中,妈妈曾泪眼婆娑的地问我:“你们知道我最后有多难受吗?怎么都不管我了呢?”我无言以对,只能哭泣和道歉。对此,我一生都会处在深深的自责中……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妈妈,我欠你太多太多,一条条都铭刻在心。如果有来生,倘若你不嫌弃,下辈子我还做你的女儿,把这辈子欠你的加倍偿还。我一定在你尚未年老,身体还好的时候,就去陪伴你、关心你、拥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