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4:文苑*副刊总第2974期 >2016-06-29编印

奶奶遇险
刊发日期:2016-06-29 阅读次数: 作者:康广宁  语音阅读:语音阅读
  
  1945年农历4月19日,天刚蒙蒙亮。文治村里的大多数人还在熟睡的时候,几个日本人和十几个皇协军,还有七、八个发洋财的汉奸,在汉奸贵武、武尚眼的带领下,偷偷地进了村子。
  民兵樊楞楞在村东头戏台后头放哨,当他发现时已经晚了,他边跑边喊:“日本人来了,日本人来了。”钻进了自家的大门巷,爬上西屋,逃到了后梁坡上,日本人在他身后紧追不舍,枪声响如爆豆,樊楞楞仗着年轻腿快,地形熟悉,一溜烟不见了。
  枪声惊动了村里的老百姓,人们急忙起来边穿衣服边跑,四处逃避。爷爷一脚踹开窑门,肩上扛着七岁的三叔喜才,三转两转钻进了密林,奶奶拉着十岁的姑姑喜婵,迈着三寸金莲,怎么也走不快。无奈之中,便躲在自家窑房侧畔的渠沟里。刚趴下,忽见住在自己院中的八路军战士小保德也向这里跑来。(因为他是保德人,所以人们都叫他小保德)。奶奶见状便对小保德说:“你把怀里抱的东西交给我,你就跑快了。”于是小保德便将几个账本随手递给奶奶后,自己便向别处跑去。刚跑出不远,就听见“当、当”几声枪响,那个十六岁的八路军小保德便倒在血泊之中:“站住,站住,再跑也要打死你。”随着几句恶狠狠的话音,从窑洞畔跑出一个端着刺刀,穿着日本军服的汉奸,用枪逼住了同样躲在渠沟的本村人张存官。存官忙对汉奸说:“我不是八路军,放了我吧。”汉奸毫不理会,残忍地将刺刀捅进了存官的腹部,瞬间鲜血四溅。汉奸捅死存官后,径直向十步之遥的奶奶走来。此时的奶奶与姑姑在目睹杀人场面后,早已吓得面如死灰,抖如筛糠,软若稀泥。汉奸用带血的刺刀逼住奶奶,奶奶急中生智,赶忙将随身带着的包袱颤颤巍巍地给他,央求道:“行行好,放过我们娘俩吧,小闺女已吓得不省人事了,我把东西都给你。”汉奸接过东西,在手里掂了掂,听见华啦哗啦有响声,觉得挺沉重,扭头走开,又去追赶别的地方的人去了。其实那包袱里,也真没有啥值钱东西。无非是十几块银元和几件衣服罢了。汉奸走后,奶奶双手紧紧搂住吓得晕过去的姑姑,自己也晕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爷爷与众乡亲们在房后的沟渠中找到了奶奶与姑姑,姑姑如同大病一场,从此落下了一见生气场面就心慌的毛病,二奶奶则在家中大哭了几天。
  这一惨案事后被记载在原平史志里。文治村一共有七位村民、两位八路军在这次惨案里被杀,被日本人抢走的牲畜有几十头之多,多数村民家中被洗劫一空,房屋也烧毁不少。我的一位本家二爷爷叫康九鱼,也是这一次罹难的村民之一。半个月过后,奶奶来到了村里的文化人补来老汉家中,让他给远在岢岚宋家沟当八路军的大儿子招才,二儿子进才写了一封信:我儿招才、进才你们好。为娘九死一生后,给你们写信,告知咱村被日本人血洗的惨况。我与你妹妹喜婵险叫日本人杀了,抢走包袱才换来两条人命。日本人一共杀了九个人,抢走很多牲口,连住在咱家和你同岁的八路军小保德也杀了。小保德经常给咱们担水、扫院,可是个好娃娃哩,说没就没了。今去书信,就是让你弟兄俩要为小保德,为你九鱼叔和众多的乡亲们报仇。你俩人要好好听八路军的话,好好干,不要给八路军丢人。从你们当八路军那天起,为娘我的心也就交给八路军了。面对日本人带血的刺刀,为娘我把八路军的账本揣在怀中,没叫日本人给拿走,村里人说我做了一件对得起八路军的事情。你们拿上枪炮,要和日本人打到底,甚时候把日本人打跑了,再回家。到那时候,为娘再给你们披红戴花吃油糕。
  在我童年的时候,每当家人团聚、亲朋会面,奶奶都会声泪俱下地讲述起她的这段遇险,中华名族的不幸。我躺在奶奶怀中,奶奶涟涟的泪水曾经多次打湿过我的脸庞。那泪水一直沁入我的心扉,形成永生的情结。
  祖上的屈辱,不讲和少讲,并不表示它不存在,而且一个名族的自信心绝对建立在不能忘记上。
  谁不知道饱览山河壮丽是人生快事?
  谁不知道事业兴旺、家庭和美是人生目标?
  谁不知道衣食无忧、过平淡日子是人生至宝?
  可这一切,都是要建立在远离贫困和杀戮之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