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世人纪念二战胜利70周年时,我想起他———毛姆。
传记作家特德·摩根在《人世的挑剔者———毛姆传》中,把毛姆定义为一个“流亡者”。的确,没有什么比“流亡”更贴切于毛姆。这位横跨两个世纪的高寿老人,除了没能到过非洲大陆,足迹遍及全球。更传奇的是,他在有生之年以一位作家的方式参与了两次世界大战。
毛姆出生于英国驻法国大使馆里的妇产医院,其母语是法语,十多岁后才生硬地学习英语,这使得他对法国始终保有一种天然的生命认同,然而他的骨子里却有着极其强烈的家国情结,强烈得令人惊异。
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毛姆早已成为英国及美国知名的剧作家。萨拉热窝事件发生,原本与朋友在意大利悠闲度假的毛姆听到战争的消息,立即与妻子西莉回到进入战争状态的英国。年近四十的毛姆写信给他的好友丘吉尔(当时是海军部长),强烈要求上战场。等候答复时,听说红十字会要派懂法语的翻译前往法国,他立即报名,穿上军装,随车队出发。其时,他的戏剧《希望之地》正在伦敦火爆上演,而他最受追捧的自传体小说《人性的枷锁》也即将付梓。
真正置身战争,他发现前线更需要救护车司机,于是他请假回到英国专门学习开救护车,很快再回到法国前线投入战斗。他多次开车靠近最危险的前沿阵地。他在前线医院救助伤员,用德语安慰德国俘虏,并用他当过医生的优势多次紧急施救。毛姆在这次大战中尽到一个英国公民的责任,并对他的救护车司机生涯颇多留恋。
1917年3月,毛姆在纽约,他绝没想到,一个不经意间的聚会开始了他的间谍生涯。他的朋友威廉·怀斯曼,表面为某商业集团负责人,真实身份却是英国派在美国的头号间谍。怀斯曼此时正在物色一个合适人选派往俄国以期说服俄国不要退出战争。他盯准的这个人就是毛姆。
最初毛姆是犹豫的,他肺部不适,且不懂俄语。但他渴望结识俄国作家,而派给他的“任务”正迎合了他爱冒险的性格,于是他放弃了写作计划圆满完成在俄国的情报任务。正是这段经历,才有了系列间谍小说《英国间谍阿申登》。
二战爆发时,毛姆已年逾花甲,但正值他在地中海的私人别墅写作的鼎盛时期。战争重又唤起他的家国情结。他写信给英国情报部门要求工作,希望自己“有所用处”。就在他焦急等待的时候,终于有了一个工作机会:英国新闻部要求他写一本关于法国努力作战的书以鼓舞士气。1940年,毛姆用报告体写成一本《战斗中的法国》。此后他回到伦敦,经常出入新闻部,希望得到任命,多次通过各种渠道去找情报部门的老上司,却总被“年龄太大”等理由拒之。他并不放弃,最后被派去美国“游说”。毛姆到达美国后,直接身份和工作是作家的体验生活以及出版事宜,然而就在大量的演讲、出版、集会甚至日常生活之中,他为宣传英国,说服美国参战,做了大量极其琐碎的工作,直到二战结束。
综观毛姆在两次世界大战中的表现,世人所普遍认为的毛姆对政治和社会漠不关心的说法显然流于片面。事实上,毛姆与包括丘吉尔、温莎公爵夫妇、英国女王在内的许多政商界名流一直过从甚密,他表面上远离社会生活,却一直不曾真正疏离。特德·摩根所说的“他就是一个没有祖国的人”也仅仅出于现象。试想,一个如日中天的畅销作家,毅然放下诸多写作和个人计划,甚至不顾尊严到处央求当局让自己对战争“有所用处”,还不足以说明这一切吗?毛姆作为作家更懂得战争对于一个参与者意味着什么。他虽然从内心并不认同英国的生活方式,骨子里所钟情的漂泊和流浪使他不能在一个地方超过三个月,但也许正因如此,他在两次大战中的家国情结才更值得去品咂和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