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一场凉”,一觉醒来,气温下降了不少。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又一天,出门总觉得凉意袭人,就算裹紧衣服,冷风还是能从脖子袖口间钻进钻出。前几日的暖意完全没有了踪影,仿佛一夕之间就换了天地,道路两旁树木枯黄,雨打叶落,这时才能真切地感受到,已然是深秋了。
大自然的造物是很神奇的东西,试想没有一年的四季分明,我们又如何拥有各种各样的生命体验。三伏天闷热延绵招人心烦意乱,三九天大雪纷飞路人行色匆匆,但是相信没有人愿意每天都活在温热的阳光里一成不变,那太乏味了。而秋天就是绝好的调节剂,它少了一种热情,少了一丝生机,少了一点冷峻,但却多了一份辽阔、一份收获。所以我们在秋天里仰望苍穹、收获果实,心里是满足的。
小的时候在家乡看到过大雁南飞的场景。那年回乡下探亲,我跟着亲戚去秋收,大部分庄稼已收割完毕,田间已是一派枯黄的景象,但地里还是有很多农民仔细翻找着遗漏的几穗玉米、一些豆角。我蹲在水渠边上玩水,抬眼就看见雁阵飞过。雁群飞得不高,所以能看得很清楚,雁阵组成好几个分队,队伍规律,似乎行间距和翅膀振动的频率都是相等的。再往上看是湛蓝的天空,秋高气爽,天上没有一丝云彩,天幕延伸望不到边,视线所及处唯有雁群翅膀无声的拍打。雁群从夕阳渐落的山头飞来,披着霞光,经过庄稼地上空,往东南方向渐行渐远。待到我随着归家的人们返回时,回首已望不见大雁的踪迹。那时只是当成热闹来看,后来了解到一些大雁组队飞行的原理,才慢慢觉得惊叹。庄稼枯萎还会再次生长,大雁南飞来年依旧北归,这就是轮回,奇妙却又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构成了我们认知里的春去秋来,花落花开。
除去阴雨的那几日,整个秋天不焦不燥,很是凉爽。几天前路过农家地头,田里的玉米杆叶子枯萎,阡陌纵横,只得见稀稀落落几人在弯腰耕作,和小时一般的景象。这些年来高楼频起、河道改造,乡野风光却丝毫没有变化,农民们春种秋收,循环往复,在秋天收割的时候,期待今年庄稼的收成喜人,期待今年收粮的价格上涨。面对秋天的来临,他们是充满希望的。
而在文人墨客笔下,秋天又是另外一番景象。曹雪芹写《红楼梦》,林黛玉在深秋闷制风雨词,“秋霖脉脉,阴晴不定,那天渐渐的黄昏,且阴的沉黑,兼着那雨滴竹梢,更觉凄凉”。林黛玉一生寄人篱下,又生性敏感,故有“谁家秋院无风入?何处秋窗无雨声”“连宵脉脉复飕飕,灯前似伴离人泣”之句。但仔细想来,在众多诗人眼中,春光明媚,夏日炎炎,冬景寒峭,秋天却始终离不开“凄”“清”二字,陶渊明虽吟“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但内心必然是失意的、孤独的。所以久而久之,秋天在我们心里也烙下了悲凉的影子。
在南方上学的那几年,每到金秋十月,暗香袭人,最是适合游山玩水。这时不管去什么地方,都能看到一树一树的桂花开放。桂花的花期很长,尤其中秋、国庆前后,正是桂花开得最好的时节。那年我去南浔,已是十月下旬,天气依然没有转凉,正赶上古镇里的人采摘桂花,每个农家院落都铺了满地的桂花晾晒。鲜桂花酿酒会更好的把香气融合,而晒干的桂花保存下来做桂花糕、桂花饼,能一直吃到年底。踏着石板路漫无目的的闲走,鼻翼间充斥着桂花的香气,不算热烈,但那份幽暗、悠长、沁香,至今不能忘怀。广寒宫里凄清寂寞,好在嫦娥还有玉兔和桂树的陪伴,不能不算一件幸事。
秋意渐浓,在增添衣物之余,我们还应该做点什么。每逢佳节倍思亲,前几日重阳登高,妈妈给我打电话,说给我买了些用品,隔几日就寄过来,我才恍然想起来已经有好几年没在家里过重阳节了。在我的记忆里,父母都还很年轻,然我如今已经工作,他们也都年近半百,自当不得壮年那般精力充沛。小时体弱,很长时间都在病床上度过,生活不算富足,却也自得其乐。那时我依偎在母亲怀里,小手小脚刚刚适合,现在长大成人,已不能再像童年时那般肆无忌惮率性而为。而大雁飞过的那抹亮色,如今也见不到了,城市的天空很少再能看得见飞鸟,就算有雁群飞过,行人怕也无暇驻足观望了吧。
闲暇时分沉淀心境,会发现有些事物不知不觉就变了轮廓,比如楼下的树木,再比如我们自身。习惯是慢慢累积而来,在过程当中难免伸出枝节、陈旧叶落。都说春天是生机勃勃的季节,其实终而复始,希望的种子早在深秋结束的那一刻就已开始了等待。人生亦是如此,我们行走的过程当中不断成长,但也并非一帆风顺,有时攀爬艰难,有时举棋不定,有时迷失方向。所以无论顺境也好,逆境也罢,不妨在这深秋的时节里,重新开始,或者继续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