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仁义村时,日己偏西,罗会生下车后我就要走,罗会生说:“俺小舅子全家都在北京,你们也是。咱们不光是近老乡,还是世交。今天就进去认一认吧,以后再有什么事情,都可以互相招呼一下。”
回头看坐在后排的父母亲,爸爸点了点头,我就开门下车。罗会生把我们全家引到一座小二楼里,他说:“这是俺大兄哥家,先随便坐吧,你们看,这就是俺丈人的照片。”
我仔细看那挂在墙上的大照片,发现跟丁京生很像,照片上方还有一幅草书题字“白石云松”。旁边的小字是赠丁景圣同志,落款是章云。我猜想,很可能就是当年指令丁景圣打入敌人内部的清、太、徐联合县委书记章云。
我指着这幅草书问道:“罗老,这白石云松是什么意思?”
罗会生回答说:“县志上说白石云松是清源县的外八景之一,可惜明朝时这个景点就再也见不上了。”
我惊异地问:“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罗会生说:“咱们山西是古人类最早活动的地区。山西人都知道打开灵石口,空出晋阳湖这句话,这才有了美丽而富饶的晋中平川。以前的山西并不是象现在这样光山秃岭,曾经也是森林密布。要不,山西的煤为啥会这么多?几千年来的历代王朝更替都要大兴土木……”
我打断了罗会生的话说:“明白了,怪不得元曲大家张养浩说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爸爸接着说:“历代封建王朝的更替都是通过战争,战争打完了就要建设。周而复始,山西就只剩下光山秃岭了。特别是朱棣夺取了侄儿建文帝的皇位后,就大兴土木建北京城。历经十五年,终于砍光了白石沟里剩下的栋梁之材。最后引发了山洪暴发,渐渐抬高了河床,终于高过了清源城,形成了城内的东湖。”
我说:“原来姥爷说的城外青山城内湖的湖是这样来的。”
罗会生说:“到底是老乡,县志上也是这么说的。”
我稍一思索就又说:“不对!龙林山上不是还有树吗?”
罗会生手指着我说:“说明刚才你没有仔细看,龙林山上的树有几棵是栋梁之材?”
爸爸说:“明白了,如果龙林山上的树木也是栋梁之材,绝不会被朱逮放过。”
罗会生拍掌大笑:“回答正确,加十分!”
我仔细回想,在马鬣寺附近看到的大都是矮化树。我就说:“真的是皇恩浩荡,后人还得感谢朱明王朝给清徐留下了一点绿色。”
罗会生说:“咱们这儿有个明代进士叫王福的写过一首七律白石云松,最后一句是良材连抱皆梁材,效贡应须献帝前。这就说明问题所在了。”
这个大意我也懂,白石沟里的栋梁之材都被砍伐,贡献给皇帝修了北京城。郁郁葱葱的白石云松终于没有了,可是,抬头看到章云书记的草书,感到丁景圣深入敌营为八路军提供了无数的情报,白石云松四个字是章书记对丁景圣一生的总结,而他本人也完全担当起这个称号。我就指着丁景圣的照片和章云书记的题字说:“不!白石云松还在!”
大家都愣了片刻,不一会儿就都点头称是。丁京生和他的父母都进来了,罗会生一一做了介绍。闲谈中得知,他们家就住在西四环的居然之家附近。我说:“我家住在苏州桥,就是走过去也不太远。”
丁京生的妈妈说:“那你就常来串门好了!”我把丁京生拉到一旁问道:“你这个三姑夫原来是什么职务?”
丁京生说:“他退休前是咱们县里县志办的副主任,怎么了?”
我说:“这就对了,怪不得他知道的那么多。”
无意间我用北京腔说了句山西方言,所以丁京生笑了。他说:“三姑夫如今虽然退了下来,可他还在老区促进会里有个位子,平时就是收集革命史料。”
我马上脱口而出:“我还一直挺纳闷,他不光是知道那么多的战例,而且还分析得头头是道。原来,他就是干这个的。”
在我的记忆里,姥爷和爷爷一旦吵起来吵的直凶!成年后我就想,如果爸爸和妈妈不是从战场下来的生死战友,恐怕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也会受到影响。现在我算是彻底明白了。姥爷和爷爷他们那一辈人的功过是非,世人自有公论,用不着我们小一辈人操心。
忽然我又想到,干特种兵不光要有个好身手,还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也就是说优秀的特种兵应该和特工一样,必须是文武全才!像我这样的家庭出身以及工作职务,当然知道当一个特种兵也意味着当祖国需要的时候,必须像黄继光一样去“堵抢眼”!看来丁京生跟他爷爷一样,也是白石云松,我的心中顿时生出了敬意,和丁京生交换了电话号码。和这样的人交朋友,绝对不会让姥爷和爷爷脸上蒙羞。
罗会生和丁京生一家人送我们全家出来上了汽车,并说回了北京再见。我启动了汽车往东开,准备回龙家营村的老屋。不料爸爸突然说:“这个罗会生太精了,咱们上当了!”
妈妈哎声叹气地说:“挑来挑去,最后挑了个漏油的灯盏。”
虽然我听清了父母亲的话,可我不明白这些方言的内在含义。我就问道:“爸爸,妈妈说的那个话是什么意思?”
爸爸稍停顿了一下说:“玲玲,你怎么能挑个二婚呢?”
稍一思索,我就明白了父母亲说的是丁京生。气得我说:“真命天子还没有出现在我面前呢!”
妈妈马上追问:“那你跟他又说悄悄话,又交换电话是什么意思?”
气得我回答说:“妈妈,朋友和丈夫可是两回事情。朋友是愈多愈好,而丈夫却只能找一个。”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