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在街头等红灯,看到一位衣着朴素的年轻女子,牵着她头发花白的老母亲过马路。马路很宽,绿灯太短,但那个女子神情笃定,目光轻柔,不时回头看看母亲。母亲明显脚有些小,一身农村装扮,手里还紧紧地抓着一个黑色的包。她唯恐跟不上女子的步伐,走得很急,甚至有些踉跄。但那个女子仿佛一点也不急,牵着老人的手,慢慢地走,好让母亲能跟上她的脚步。人行的绿灯早就过了,红灯亮了,两边的车辆包括我的在内,都没有起步,一直等到那个老人和女子安全抵达对面,才陆续开走。
想起长大后第一次牵母亲的手,是多年前,她来城里看我。从车站接到她,拿上行李,迎着人流走。我走得急,没顾及到身宽体胖的母亲是否能跟上,忽然转身说话,却怎么也找不到她。在人群中搜索了好一阵子,才看到有些惊慌失措的母亲。她看我的眼光却灼痛了我,那是一种怕被我苛责的眼神。是啊,谁让我从小就是家里脾气最坏最没有耐心的孩子。我回身把行李背在肩上,毫不迟疑地牵住了她的手。起初,她有些不适应,抗拒着想缩回自己的手,“没事,我走得快些,就跟上你了,丢不了。”我坚持着握紧她苍老的手,心里为她柔软成一片汪洋。
第二次牵她的手,是带她去爬长城。对她而言,想要登上长城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但我不想扫她的兴,实在不行,还有缆车啊。一次次,在她走不动的时候,我伸手过去,她搭手上来,最后说什么也不肯往上爬,也不肯坐那个缆车。我只能放慢步子,亦步亦趋地跟着她,随时停靠,坐下来休息,听她讲小时的故事。那天,她的笑容从来没有那样灿烂过,她任我随时牵着她那双被岁月侵蚀过的双手,不再躲避,不再害羞。爬行途中,有年轻母亲牵着孩子爬长城的镜头一再闪过,我的目光再三流连在她们身上。小时候,对于孩子,母亲伸过来的手是安全,是温暖,是爱。对于眼前这双藏着岁月眷恋的手,我们的伸过去的手也是安全,是温暖,是爱,是幸福啊。可惜很多时候,那些肉肉嫩嫩的小手变大了,那双粗糙的老手却无处安放。
此后,只要跟母亲出门,我便习惯般地牵起母亲的手,无论人流汹涌,无论道路险阻,我都告诉她,有我在。我要给她依靠,给她温暖,就如她曾给了小小的我她的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