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种了一百零四棵白菜,卖了一百零一棵,只剩下这三棵了……说好了留着过年的,说好了留着过年包饺子的……”我哽咽着说。她把那棵最小的白菜上那半截欲断未断的根拽了下来。然后她又逐棵地戳着我们的白菜,用弯曲的、枯柴一样的手指。她撇着嘴,说我们的白菜卷得不紧。母亲用忧伤的声音说:“大婶子啊,这样的白菜您还嫌卷得不紧,那您就到市上去看看吧,看看哪里还能找到卷得更紧的吧。”
我对这个老太太充满了恶感,你拽断了我们的白菜根也就罢了,可你不该昧着良心说我们的白菜卷得不紧。我忍不住冒出了一句话:“再紧就成了石头蛋子了!”
以上文段中的“我”是莫言,以上这三段文字选自莫言的《我为白菜狂的日子》。一段段地读着文章,心一点点地酸了起来;读到结尾,和作者一起沉痛了……
不由得想起了前些天的一次和我有关的白菜的经历——
中午下班后,我和同事相跟着骑车往回走。经过一个沿街摆开的菜摊时,我看到了一个独轮车菜位,主人是一位约六十岁左右的男人。一位约五十岁左右的女人路过停了下来,我也停了下来。“多钱?”“七毛。”她用手碰了碰车上挤在一起的白菜:“都是绿的,回去我得剥去多少层啊?”她有点挑剔。“不用剥多少,只把最外层的剥去就好了。”卖白菜的男人赶紧左手将一棵白菜拿起来,右手轻轻地撕开一个口子给顾客解释,我看到里层确实还比较干净。可那个女人还是撇撇嘴摇摇头走开了。男人无奈地将手中的白菜放回车上,我看得出他的失望,犹如一个刚刚吹起来的气球被一根尖锐的东西刺破而泄了气。
“我要了,就这棵。”他抬头看了看我:“你要?就这棵?”我微笑着点点头。他麻利地转身要找装菜的袋子,我说:“不用拿袋,我自己有。”他回头看了看我,看到了我车篓子里的纸袋,点点头。我看得出他至少有一些轻松与欣喜。“五斤多,就三块五吧。”称过后他将白菜轻轻地放在我的袋子里,我给他正好的钱。他冲我笑着点点头,我也有一种轻松的感觉。追上了在前方等我的同事随口说道:“太便宜了,才三块五。”“哪有你这样的买家?别人买东西只有嫌贵的,你却说便宜。”我轻轻地笑了笑。其实我是想说这一棵白菜的价值远远大于它的价格。
我出生在一个小山村,家里有几分薄田种着白菜,所以我对这种北方冬季常见的菜是很熟悉的。记得夏末收了豆角时父亲便种上了白菜籽,当然之前还需要从县城买白菜籽,或者自己亲自去一趟,或者劳烦乡邻捎。种下了还得去挑粪放水浇灌;随着白菜的一天天长高长粗还得去间苗。一轮一轮地浇灌,一轮一轮地间苗,这样,这一地的白菜才能一天一天地长壮,当然也不乏有成熟了但长得瘦弱难看的。天一天天地冷了起来,还得勤关注着天气以保证能在变天之前将它们收回来。要变天了,赶紧收吧。哥哥、我、妹妹随着父亲母亲来到地里,一般情况是母亲往倒砍并简单地将外层的坏掉的帮子去掉,父亲用箩筐担,我们兄妹三人抱。哥哥力气大点,每个腋下可以夹两棵,我只能各夹一棵,妹妹则只能在胸前抱一棵。“路远没轻重”,在今天的孩子看来这可能有点好玩,但当时的我们可是在干活,手脸冻得通红而身上却因不停歇搬运出了不少汗,着实不是好玩的事。大约需要一上午的时间才好不容易将这一地的大白菜全运回去了。一下午也不得放松:父亲母亲会将运回家的白菜进行“通菜”,即将外层不好、易烂的帮子叶子进一步摘除以保证放到地窖时它们不易腐烂;我们仨的工作是帮着拿原料再帮着放成品,过去了过来了,一趟又一趟。天气温暖点还好,天气冷时可就遭殃了,两手由于不停地与冰冷的菜体接触冻得都快麻木了,亲密接触冰冷地面的双脚也好不到哪里。这还不算完,晾晒几天后还需将它们一棵一棵放进地窖。总之,童年关于白菜的记忆是有点苦涩的。后来,我们兄妹三人长大离开家乡去外地上学、工作,我们少受罪了,但这些担子都落在了父亲母亲肩上,而他们正在一天天一年年地老去。直到现在,每次回去父亲母亲还招呼我多带点白菜,说自己种的吃着放心又好吃。我每次都有点心疼。
由于常从家里拿父母种的大白菜,所以我买白菜的时候不是很多,但只要我买,我绝不还价,更不会擅自撕外层的帮叶。看过这样一篇让人心酸心痛的文章后我知道我更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