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8:每周*一村总第2727期 >2014-10-26编印

闲话集义村
刊发日期:2014-10-26 阅读次数: 作者:苗志崇  语音阅读:语音阅读
  
  前县志办主任王保玉先生在谈及他的出生地集义村时,总是要提起“豪杰村”这个村人自古及今口口相传的前村名。“豪杰村”的来由已无从考籍,但朗朗上口的“豪杰”对于山西人是一个多么熟悉的字眼,它是数千年史诗里一个代代相传响亮的音符,在“百战之地”三晋古老的历史天空下,处处是慷慨激昂的“燕赵悲歌之士”、横戈跃马的“并州健儿”们铁一般的身影,在对集义村历史故事的解读中,尤能让人体会到那种血脉喷张的情绪。
  山西,历来是游牧文化与中原文明冲突交流的前沿阵地。李白云:太原襟四塞之要冲,控五原之都邑;清初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提到三晋时更是夸张地指出——“可以拊天下之背而扼其吭也”。作为“藩南首邑”的徐沟县,是“各路如辐,所向而往,无不以县境为轴心”的战略要地(刘文炳《徐沟县志》),集义乡身处榆次、太原两大历史重镇之间,地理位置的必然赋予了这个地方几乎是宿命一般的血腥历史,在所有改朝换代的历史书籍中都能触摸到关于这个方位血泪斑斑的伤疤,也正是由此,集义的历史璀璨却难于准确解读,底蕴深刻却又处处不留痕迹。毁灭性熊熊燃烧的战争火焰将这份记忆镌刻在历史大丛书中,绣笔凝香式的温柔笔触是无法在这里生存的,但这并不是遗憾,集义自有属于这方水土的风骨和品格,在每一个熟悉山西历史的人心里,燕赵悲歌之士昂扬在这里,并州健儿横戈跃马在这里。于是,我们对集义的解读之旅也是从这里开始的,那一双双凝视的眸子,是历史的镜子吗?
  村名探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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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积善”还是“举义”
  集义,从其字面本意理解,便有着集聚义气、义举之内涵、之乡风。本村花甲之年的好儿媳乔四妮数十年如一日地照顾两位年迈的公婆,日夜吃住在一起,那份细心周到连亲生儿女都自愧不如,这个贤良女子受到了街坊邻里的交口称赞。在采访的过程中,我们探得了一个同样感人的事情,乔四妮的亲家,与乔四妮的孝心竟然如出一辙——她是带着孤老的舅舅出嫁的。这两位固执地拒绝我们采访的老人,在让我们感动的同时,也让我们对这个村有了更多的认识,更多的疑惑。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集义之所以成为集义,是因为无数类似的善行,还是倡导孝义的乡风?
  明万历《徐沟县志》中明确地记述着:“唐安禄山反,李光弼复太原,本村民举义兵应之,因号集义。”而一向严谨的王保玉先生告诉我,明万历的这个说法是值得商榷的,因为在唐史中没有相关的记载。“集义”同时也是儒学经典《孟子》中的专属名词,词义为“积善”,南宋理学家朱熹特注明曰“事事皆合於义”。
  看了这么多,其实我觉得,集义村名的由来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无论是“积善”也罢,“举义兵”也好,这个意味深长的村名更像是村人千百年来的道德信条,屹立于晋中大地八风不动的价值标杆。古往今来的历史中,有的村子消失了,有的渐已式微,集义能够始终繁荣在人们的视线里,只因为她是“集义”。
  尚武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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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汉打不出集义村
  “尚武好勇”是集义的传统,在《每周一村》采访过程中,很容易被集义人的那种与生俱来的“侠气”所感染。村中至今仍津津乐道地流传着村民集众举义反击安史叛军的故事(李中与王保玉、张士信等编撰的《集义存执》);光绪《徐沟县志》生动地记叙了贾太祯的性格与事迹。近代还有拳师李正修师徒痛殴日寇,解救落难女子等众多豪杰故事。
  贾太祯,集义村人,咸丰三年,捻匪扰豫……太祯匹马提刀,从十余骑,直入其巢,径至筵前,斩贼头目数人……次年,贼又至,众七八十万,祝公约祯同剿,被贼围困,祯冲杀出围,不见祝公,又复杀入救祝公出。祯所乘马中炮,与贼步战,所杀甚多,贼萃攻之,有见祯跳上炮车,面血模糊,力斗群贼者,遂以众寡不敌阵亡……胞弟太福由千总历保都司职。在天津随营,犹有其兄之遗风焉。
  在兵荒马乱的年代,集义人更是团结互助,以勇武仗义著称。邻村人说:“好汉打不出集义村”。打黑军的故事就是典型的一例。抗日战争初期,社会秩序混乱,一些地痞流氓、“料子鬼”组成黑军(土匪),危害百姓。1939年春季的一天,十几名黑军到集义村李家巷张增福家明火抢劫,钱物到手后,又向增福逼要手枪(传说张家有支德国制造的“六轮子”手枪),未得手,黑军就绑架了增福。行至南十字街时,李宝珍(医生,人称顺来先生)对路边的村民说:“集义村没人管了,还能就这样眼睁睁地把人带走?”一句话激起了群众的愤怒,当时有李子明、李庆喜、李福顺、张丁娃四条汉子挺身而出救人,拉扯到南门外。恰逢收工后肩扛铁锹的二十多名后生,大家奋起直追。黑军穷凶极恶,开枪打死增福,又威胁群众。岂料这伙集义人是不怕死的,他们一拥而上,李子明手举铁耙打倒了带枪的黑军,被众人打死,黑军狼狈逃窜。村民活捉了两个黑军,又夺了几件武器。当天,把两名黑军活埋在村南象峪河滩,武器后来捐助了张子祥领导的东山独立营。这一事件令土匪丧胆,再不敢侵扰集义村。
  村风探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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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并州健儿今犹在
  集义人重武尚勇、任侠好义远近闻名、由来已久,这些印象和历史上对山西人的描述是非常合拍的,就如《隋书·地理志》称山西人“人性劲悍,习于戎马”,此类的叙述在史籍上数不胜数。但在刘文炳先生的《徐沟县志·人口之演化》却这样说“太原盆地所居者,自宋而下智力微薄,自清以来,体质孱弱”,因为有一种卑微到有些阴暗的家乡自豪感,我对刘先生的话一直是颇有微词、甚至耿耿于怀的。但在翻阅了大量史籍资料,我却不得不接受这样一个现实,我、还有我身边的许许多多的人,先辈并不属于山西,所以古晋阳之风不再是一个不争的事实。那么“重武尚勇、任侠好义”的集义人为何却一直保持着这样“传统”的“劲悍”风格呢?
  刘先生的《徐沟县志》中让人念念不忘的就是晋阳之“堕”,这里的“堕”指的是宋太平兴国四年(公元979),太宗赵光义率兵四十万亲征太原,经过长期围困,终于攻破城池。破城之后,赵光义降诏焚毁晋阳城,后又引汾河水灌淹晋阳城废墟,他下令铲平晋阳系舟山的山头,意为拔去龙角。同时在重修的太原城中只建丁字街不建十字街,意思是像“钉子”一样,钉破龙脉,这样再不会有人从这里奋起而与之争夺天下。赵光义焚毁晋阳城后,禁止百姓居住晋阳旧址,强行迁并州治所于榆次城,废弃晋阳、太原二县,改设平晋县,意思是“平定晋阳”(王进《名都自古并州》)。
  历史中集义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不在清徐的版图之内,它曾隶属于榆次县、平晋县。清雍正《山西通志》及乾隆《太原府志》这样记载徐沟建县:“金大定二十九年始析清源县至徐沟镇为徐沟县。西割梗阳乡十一村,又东割平晋县断金乡十三村,南割榆次县西管乡四村为县。与清源县俱属太原郡。”“东割平晋县断金乡十三村”——徐沟县之东,那些“薛王出降民不降,屋瓦乱飞如箭镞”(元好问《过晋阳故城书事》),桀骜不驯、充满了反抗精神的晋阳风骨就在这里。
  时过境迁,今天的集义已经远离了曾经那些惊心动魄、腥风血雨的日子,取而代之的是充满了现代特征的发展道路,而曾经那些血与火的烙印却将长存,这是属于这一方水土的记忆,这是这块土地上居住的人们共同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