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3:真情*在线总第2621期 >2014-02-16编印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刊发日期:2014-02-16 阅读次数: 作者:刘小保  语音阅读:语音阅读
  
  
  许窈然失眠了。难道已经到了“前三十年睡不醒,后三十年睡不着”的年龄?属羊的数羊吧,自个儿逗自个儿:“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许窈然刚有了点睡意,一只羊猛地摔倒了,“扑哧”一声笑醒了,摸出手机:凌晨两点,辗转反侧,夜不成眠。
  想当年的许窈然,可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巾帼不让须眉。同学们都在读席绢“冰淇淋”文学之类的言情小说,学校附近租书的小店常常人满为患。许窈然却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看到《泰坦尼克号》男女主角船头沐风而立的经典动作,她只觉得胃口泛酸。倒是与几个男生臭味相投,晚自习时间以唿哨为暗号,趁夜色来到校园后墙,来个助跑,翻墙泡网吧去也——什么?聊天?许窈然只打游戏,红警连男生都胆怯三分。
  有次同宿舍一女生不知怎么得罪了许窈然,一本厚厚的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掷过去——“扑通!”床头被砸了个洞,幸亏没有瞄准。还有一次上街,一不知好歹的小子看她外表娇弱,错认为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家闺秀,竟偷了她钱包,愣是穿皮鞋硬生生追了两条街,累得那小子口吐白沫,连声告饶:“妹子……求求你了……饶了我吧……钱包还你……再给你一百买双鞋……”
  至此,联系到翻墙身手之敏捷,“女飞侠”的外号不胫而走。
  工作以后,许窈然不知什么时候爱上了杯中之物——不是喜欢酒的滋味,而是喜欢醉的感觉吧。可是,她连一次也没醉过。反而想看她出洋相、探探底的酒场老手,无不轻言细语——豪言壮语——胡言乱语——默默无语地历史重演。其中一个逢酒必喝、喝酒必醉的小伙子遇上她,马桶都吐得扒坏俩了,一有饭局见许窈然坐同桌就全身哆嗦。
  可是今天,“女飞侠”竟然失眠了。
  枕畔的顾子君发出轻微的鼾声,极富韵律感,小夜曲。星座还决定了许窈然的一些完美主义。连名字都不例外,自从得知周星驰名字来自《滕王阁序》:“雄州雾列、俊采星驰”,郭敬明名字出处是《诗经.鲁颂》的“穆穆鲁侯,敬明其德”,许窈然翻了古籍,最后还是借助百度,明白了“窈然”的几处记载,也不顾父母起名的本意,挑自己最喜欢晋朝葛洪的“窈然无为”记在心上,怡然自得。
  但是“女飞侠”许窈然怎么和理科男顾子君喜结连理,笑傲江湖,其中过程连她自己都有点迷迷糊糊,好像顾子君说过他们是同学,还列举一例:
  在大学教室的打水房里,一男一女在排队。许窈然忽然回头对男生说:“我拧不开杯子了。”男生说:“哦,那我先打水吧。”
  顾子君说那个男生就是他。许窈然至今保持怀疑态度,自己即使拧不开,也是杯子撞南墙而绝不回头;每个理科生都是那副德行。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
  某理科男约到隔壁班的美女,晚秋,夜晚,小树林边。美女说:我冷。理科男说:咱一起跑跑,跑跑就暖和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但自己怎么上了贼船的呢?可能许窈然的学者老爸言之有理:在国外,法律系是总统的摇篮,制度立国;而在中国,近几年国家领导人皆出自于理工科大学理工系,技术治国。理科生的法宝是《大学》里的话:欲治国先齐家,欲齐家先修身,欲修身先正心,欲正心先诚意,欲诚意先致知,欲致知先格其物——这句话用现代文翻译过来,就是“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为了感性与理性互补吧,在家人的大力支持和亲切关怀下,他们结婚了。
  一不留神,七年了!七年?七年之痒——哦,真有点痒!痒很正常,可是——不知道哪儿痒。
  大过年的,自己这是干嘛呢?许窈然竟然抑郁了——难道因为一岁一枯荣、时光催人老……
  因为失眠还有些不知名的感伤,加上白昼无休止的劳作,这个除夕许窈然整个白天都昏昏欲睡、郁郁寡欢,也不知谁人看在眼里。
  东风夜放花千树,爆竹声中一岁除。
  太多人把酒言欢,太多人翘首企盼,太多人惘惘不甘……顾子君只在那里把玩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看春晚,瞅她两眼,目光似有深意。
  如果许窈然读过言情小说,她会知道烟花不仅盛开在唐诗宋词元曲里,更怒放在亦舒、安妮宝贝的笔下……太多人喜欢这意象了。好在许窈然爱听歌,从朴树的“生如夏花”到林夕歌词里无数的寂寞烟花,她看着如流星般划过苍穹的姹紫嫣红,短暂而灿烂,脑中浮现一句“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精美”,管他谁的原创谁的翻译!反正许窈然积蓄的伤感一下子爆发了:美好的东西总是稍纵即逝,比如童年、上学、爱情、时间……席慕容早把她的心情写在诗里:“在长长的一生里,为什么欢乐总是乍现就凋落?走得最急的都是最美的时光。”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新年的钟声悠然敲响,许窈然目光恍惚、黯然神伤。
  灯一下全灭了,房间坠入深邃的黑暗,却又被无边的烟火包围、照亮,明如白昼。许窈然一惊,身后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拥她入怀,熟悉的男中音在耳畔呢喃细语:“然然,你知道最浪漫的事是什么吗?”
  许愕然。
  “是年年有今日,与你看烟花,看烟花照亮你的脸……”子君的声音微微颤抖。
  窗外火树银花不夜天,他的脸红得像火。
  “听我给你读一首诗吧:你我初次相遇,内心存满讶异:数学是相向问题,语文是邂逅美丽,物理是异性相吸,化学是加催化剂……何必解释如此离奇,其实这场相遇,是枯木又逢春,杜康喝到了女儿红,周公做了个大美梦,李白乘舟过了山万重……如此排比太过俗气,其实这场相遇,是目光的交集、内心的颤栗、重生的魔力、俗世的传奇……”
  “太肉麻了……”许窈然脸上微微发烧。
  “不怕你的耳朵受不了,主要怕你的心脏……”
  “你怎么突然——”许窈然惊诧莫名。
  “一个朋友在微信里说,今年对30多岁、属羊的、AB型血的老婆要特别关心,我一下子想到了你。而且他还列举了一些表达方式,七年了,也该好好表达两句了……”
  “那诗是引用的吗?”
  “诗是我写的。”子君笑了,“爱情会让任何人变成诗人,理科男也不例外。虽然有些无厘头——”
  许窈然看着顾子君,眼泛泪光、沉默良久。既然青春留不住,让我们跳个圆步舞;既然烟花要谢幕,让我们牵手看演出;既然岁月总要在额头留下吻痕,让我们踮起脚共享温柔——许窈然想,我们可不可以不要活得像个传说中的神仙,而是活在平凡却不平庸、浪漫并不浪费、低调而不低俗的凡间。当局者如同小狗追自己的尾巴,执迷不悟、太过刻意只会原地打转,孜孜以求、绝不回头地向前走,生命中一度迷惘、苦苦追寻的幸福自然而然紧随其后、如影随形……
  七年之痒?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手心突然长出纠缠的曲线,等你执手相望红颜——还痒?谁痒挠谁的胳肢窝!